纪云琅的语气一如既往地风轻云淡,好像在说着一件极不相干的事情。可是我的目光却忍不住在自己的身上打量,带着些许泥沙的脚,濡湿的衣裙,头发还兀自在滴着水,顺着脸颊留到脖颈里面。
正如纪云琅所说,我真的是狼狈极了。
跟着我又不能不想到从延和殿跑出来的境况,以及我的种种令人惊骇的症状。
我伸手推了推纪云琅,挣着想要下去。
纪云琅的眉毛蹙了起来,垂首看着我道:“你又闹什么!”
我能感受到自己的羞愧,一向流利的口舌也失去了便给,只是诚实道:“下去。”
“下去干什么。”纪云琅根本不是在问我,那语气一听而知,是直接了当地在否定我。
“我……这么狼狈,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满脚泥污,浑身是水……”我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
“所以你在担心什么?”纪云琅接着我未说完的话问道。
担心什么,我在担心什么?无非是现实不能达到期望,所以才会有担心吧。
可是对着纪云琅,喜欢与不喜欢的话题,展开是没有意义的,没有结果的,也是非常危险的。
所以我嘴硬道:“担心什么!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可是你担心,自己狼狈的样子被我看见。”纪云琅的声音紧紧接着我的尾音,让我从说到听,没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我早就知道纪云琅有查察人心的本领,如同他审视国事或者审视敌情,外表上恍若无事其实却是运筹帷幄。
从在松林里我听到纪云琅对那老者说,“昌平公主好像喜欢我”开始,我就知道纪云琅有着洞悉人心的本事。
可是我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这样直白地跟我说。
我的眼神有些躲闪,却还是看见了纪云琅意味深长的眼神:“你还担心,我会因此不喜欢你,是吗。”
有时候人们会因为没有人了解、理解自己的心事而抑郁,喟叹知音稀少,空弦独唱无人听。有时候人们却又会担心别人知道自己的心事,生怕自己心中的秘密被发现了,于是说话做事格外小心翼翼,看谁都觉得有些可疑。
所以有时候人之所以活得很累,是因为自己的要求太过复杂。
就像我,前一刻生恐自己的心事被纪云琅洞悉,而此刻被纪云琅洞悉了心事,却又在惊慌失措中拼命想着办法去掩盖。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舌头都打成了结,是以说话都变得特别困难,我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是,那个,纪云琅,不是的……”
纪云琅什么也没有说,没有争辩也没有打断,可我还是停了下来。因为纪云琅,冲我笑了。
我的脑中一片空白,惟余下一个词,叫做倾国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