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阡全然忘记了在三千六百多天之前,她曾信誓旦旦霸道彪悍地对着那个落水的男孩说,“等我长大了,我娶你!”
岁月流转无声无息,彷佛只是一场梦境,梦醒之后,那其中的喜怒哀乐早已抛之于脑后,十年光阴转瞬,庄周晓梦迷蝶,过往重回堪嗟。今朝花开明朝谢,急罚盏夜阑灯灭。
她抚着手中的鞭子,风轻轻一吹,几率发丝交缠在长鞭之上,赭色的鞭子与青色发丝抵死缠绵,那心头思绪朦朦胧胧不知如何作解。
言止息心中有些淡淡的失落,原来,是忘了!
那脱口而出的话语只是当年的戏谑之语,随着光阴飞逝飘零在一去不返的童年记忆里,原以为那个女孩马上会供出他,那时伸手准备将她拖入水中淹死的言止息,在听到她糯糯地忽悠走袁黎之后,改变了想法。
本以为日子这么过着,再也不会见面,那个他曾经认为有意思的女孩长大了,却更有意思了。有意思三个字,他从来挂在嘴边,却只这么评价过一人。
君阡忘记了,这一生中最愚蠢的事并非在居忧关内放走言止息,而是在侑京城中救了言止息,但这又是,多么幸运!
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君阡隐约中记起一个美好的身影,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自己都不知道是何时,那身影渐渐与眼前的人重合,那么贴切。她暗暗拧了自己一把,大敌当前,怎么可以胡思乱想。
虽然这个男人长得好看了点,手段高明了点,计谋深沉了点,身份高端了点,说话内涵了点,但是,她突然觉得跟他站在一起性别对调了是怎么回事?眼前这人若是眼眶含些泪水,那模样就是十足的官家小女子在跟自家老爷撒娇啊!
论说美人,梧桐就是,可突然发现,较之他相比,什么美人都变得缥缈黯淡。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性别取向出了问题!
从来无拘无束不知脸皮为何物的君阡第一次发现自己有些羞涩了,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喜怒哀乐一并从心中晃过,耳边是风声树叶莎莎,却能清楚地感觉到胸腔那蓬勃地跳动,这陌生的感觉她无法描绘,心里却焦急地要将它赶走,无奈,扬起手中的长鞭,学着他勾了勾手指,邀战!
言止息原本微微失落的心情突然有些好转,拔出寒光凌冽的剑,在剑锋指着君阡的刹那,道:“那么请羽将军不要忘记你当晚说的,如果还有下下次,你便一定泡上一壶上好的茗毫,请我!”
“当然!”她答得坚定绝决,自信满满。
一瞬间长鞭如金蛟出窟,与言止息衣襟上翻腾的蛟蟒图案那么相似,随着她手法的变化,空中交织出一张巨大细致的赭色网影,时不时有树叶花瓣飘过,被鞭风舞得呼呼直响,不敢落地,便随着它一同在半空伴舞。冷色铠甲在她灵巧的身影之下飘忽不定,忽而落在半树腰上,忽而停在花海之上。
言止息的剑术亦精湛,那半点阳光透过树影斑驳地洒在泥土中,他手中幽蓝华光精丽似凌空飞过的流云,剑风霍霍折射出树叶中带着的露珠,青夜从玄天坠落,拂袖间剑刃轻划如天际流星,长虹贯天的剑势,密不透风的剑网,只看见那墨色的清长身影和落在他唇间的发丝熠熠生辉。
星火漫天,长鞭与剑的较量,在每一招的碰撞中擦火,羽君阡反手一鞭,言止息倒仰躲过,“啪”!那一声落在树干上,半截树枝摇摇欲坠,“嗖嗖”地落在地上,打到了正在一旁自娱自乐的白尼玛的脑袋。
“喵呜——”被扰了兴致的白尼玛对着打在一处的两人哀嚎,瞪了半盏茶的功夫,发现那两人只顾着交手,压根就忽视了白尼玛,自尊心受到重创的白尼玛爬到树角,“刺溜刺溜”地刨了一个坑,将脑袋埋在里面……
君阡每每向他发出一招,言止息都能在边缘擦过,而原本出招快而狠的君阡,在交手百余招之后蓦然发现,他躲过的每一招都那么“幸运”,彷佛将要落在身上,却只是一转身一侧脖颈便躲过了,愈战愈快的出招,君阡渐渐脱力,攻击中所暴露的死穴也越来越多。只是言止息似乎并不急着抓住她的弱势,每每视而不见,看似专注地招架,却不经意间显得那么轻松。
技不如人,君阡自是无话可说。好胜心驱使着她不到最后绝不服输!
言止息反身而过一剑向她背后之时,君阡眼疾手快,鞭子的走势随着手腕正要挥向他的腰间,抽了抽,却抽不动。
她停下来,却发现鞭子一头已被他踩在脚下,他手中的剑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肩上。君阡叹了口气,才知道自己彷佛就是那井底之蛙,不出世面永远无法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整场战局言止息都把握着主导,她的每一招一式在还未出手前他就了如指掌。所谓高手,招式无形,随心而出,从不单守攻击或者防御,招中有招,策中有策,假他人之手成自身之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