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仪穿了一身不显眼的浅灰色镶银边束袖上衣,脚上踩着小牛皮的靴子,这靴子还是她让钟自珍给亲手做的,轻便透气,骑马走路十分舒服。
带着眠春战夏还有两个部曲就出了门,晋阳是个大城,城中街道宽阔,往来百姓纷纷攘攘,街道两旁的店铺生意兴隆,看上去还不错。
一个城市越繁华才能吸引更多的人前来经商贸易,作为并州的中心,这里比起惠康真的是差得远,尤其是前段时间诸胡犯镜,长驱直入兵至阳曲,晋阳差点就沦陷于战火,带来的影响还是有的。
街道上牛车往来常见,骑马的倒是少见,顾清仪一行引起不少人瞩目。
如今战事频繁,马匹多是征入军中,且牛车在大晋盛行多年,皇亲贵族出门也以坐牛车为荣,所以不管是惠康还是并州牛车处处可见。
不过是牛车的制式会根据家世身份有所区别。
顾清仪想了想就索性下了马,让部曲把马先安置好,自己则带着两个丫头慢慢走。
刚拐过弯,就听到一声尖锐的喊声,“让开,让开!”
随着一声声叫喊还有随之而来的鞭声开路,路人纷纷躲避,孩童吓得当街大哭。
顾清仪抬头望去,就看到一辆长檐牛车粉漆雕梁疾冲而来。
“快躲开,那时范家的牛车,惹不起哟。”顾清仪身后一名老妇忙把孙子抱在怀里,嘴里怕的念念不休,脸都是白的。
顾清仪心念一动,看着那老妇问道:“阿嬷,你说的可是太原范氏?”
那老妇闻言十分警惕的抬头,待看到是一名秀美绝伦的俊俏小哥时,脸上的神色才缓了下来,“小郎君怕不是我们晋阳人吧,不然怎么会不知道范氏?”
顾清仪双手抱拳,笑着说道:“您老慧眼如炬,这都被您看出来了,我是来晋阳探亲的。”
“什么炬不炬的老婆子也听不懂,你这口音也不是咱们晋阳人,一张嘴就知道了。”老婆子呵呵一笑,“范氏家大业大小老百姓可惹不起,小郎君走路可要看这些,别惹到范家人。”
“范家这么厉害的吗?”顾清仪惊讶地问道,“我听说如今晋阳在顾家治下,顾刺史可是个清正廉明的人。”
老妇唉声叹气,“顾刺史是个好人,还开仓放粮接济百姓,我们家还领了两次粮,不然早就没有粮食吃,哪里能撑到现在。顾刺史再厉害,那范家是地头蛇,家里有官职在身,在刺史府当差,谁敢惹。”
老妇念念叨叨的拽着小孙子走了,临走前还让顾清仪当心些。
眠春此时轻声说道:“公子,那范家就这么厉害?”
顾清仪知道太原范氏,一方大族,但是具体什么情况却不知道,现在听着老妇的话,显然范氏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家。
“你去打听下范家的事情,我跟战夏去前头看看。”顾清仪说道。
眠春答应下来转身就去了,顾清仪继续前走,范家若是真的这样强势,这对他们顾家可不是好事。
而且还在刺史府做官,那应该是赵王还在时任命的,她阿父初掌并州,不可能毫无理由将范家的人罢官。
没走多远,两名部曲安顿好马匹就追了上来,顾清仪看着他们就问道:“你们来了这么久,可知道范氏的事情?”
其中一人说道:“女郎问的可是范兵曹家?”
范兵曹?
还是个管军的,顾清仪的眉心皱的更紧了,“应当是,说说看。”
“范兵曹做事一向跋扈,赵王还在时对范家颇为亲近,因为范家有个庶女给赵王做了妾,很受赵王喜欢。”
顾清仪就知道这事儿怕是很麻烦,“还有呢?”
“范家本就是晋阳本地的望族,树大根深,刺史眼下也不好与范家翻脸。”
果然。
只要那个范兵曹不是个蠢的,肯定不会轻易让他阿父抓到把柄,如此一来怎么会有机会把他罢官?
若是任由他继续掌管兵曹,这晋阳的兵马姓顾还是姓范?
眠春回来时,顾清仪已经找了个茶寮喝茶,听着她上前回话,“范家的家主如今就在刺史府做兵曹,这倒是族长深居简出轻易不露面。范兵曹有嫡出的一儿一女,范夫人出身赵郡李氏。”
顾清仪微微一顿,范夫人出自赵郡李家,这可真是巧了。
这世上的事情还真是巧,前脚李家准备在经济上打压鹘州,后脚就发现范夫人是李家女,那么李家做的事情范夫人知不知道呢?
一壶茶顾清仪一口没喝,让俩丫头跟部曲喝了,一行人这才出了茶寮。
往前走了没多久,顾清仪就发现之前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的牛车正停在一家金楼前,犹豫一下,她抬脚走了进去。
一进去,金楼里十分安静,守在门口的两个丫头看到顾清仪立刻上前阻拦,“这位公子,我们家女郎正在挑选首饰,你还是稍候再进来。”
顾清仪若是往日也不会较真,但是之前见到范家女郎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现在又霸道的想要独占金楼,她就不高兴了。
“让开!”顾清仪沉声开口。
战夏跟眠春立刻上前一步将这名侍婢挤到一旁,战夏说道:“开门做生意的地方,谁都能进来,你们是哪家这么霸道?”
被挡住的女婢立刻说道:“你可知道我们女郎的身份,我告诉你们你们也惹不起,还不赶紧滚出去。”
“哎哟,我真是好怕啊。”战夏拍着胸口说道,“你把名号报出来,也好知道什么身份我们小郎君还惹不起。”
“吵什么?怎么回事?”
顾清仪瞧着说话的女子,大红织金丝的广袖长裙,束着同色腰彩,肤色白皙,面容秀美,一双眼睛微微上扬,一看脾性就有些不太好的样子。
顾清仪才懒得管这对主仆,径直走进去,打量着柜台上的首饰,她已经很久没有买过首饰了,若是有相中的未必不能买几件。
她刚站定,就闻到一阵香风扑面而来,一转头,就瞧着神色不善的顾家女郎盯着她,“你是哪家的,瞧着穿着如此寒酸,也敢口出狂言,你可知我是范家女郎?”
范凝阳表明自己身份的时候,下巴微微抬起,她就想看着眼前的人变色之后给她赔礼道歉。
哪知道,等了半响,才看着眼前的人浑不在意的应了一声,完全没把她放在眼中的样子,转身继续看首饰,怒火顿时上来了,抬手就往对面的人脸上打去。
“小公子!”战夏立刻跑过来,就看到自家女郎一把抓住范女郎的手,然后狠狠的一甩,将人甩了出去。
范凝阳被扔在地上时整个人都懵了,她活这么大,没人敢这么对她,惊讶的连发火都给忘了。
“范家?没听说过。”顾清仪拍拍手,“既然是自诩身份高贵,又怎么能做出泼妇之举,众目睽睽之下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看来你们家也算不得什么高门大族。”
店里的一番争闹引了不少人在门口观看,此时听到这话就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范凝阳的脸色更难看了,在侍女的搀扶下起身,指着顾清仪怒道:“报上名来,你是哪家的?”
“娇纵跋扈之辈,你配吗?”
范凝阳真的气死了要,脑子一抽一抽的,立刻说道:“你们都是死人吗?给我打,往死里打!”
顾清仪身后的部曲顿时上前一步挡在自己女郎面前,大有范家人冲上来就打回去的架势。
顾清仪看着金楼的掌柜吓得瑟瑟发抖,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真是可怜,她就上前说道:“太原范氏,不过如此。令尊掌管兵曹,也是身兼朝廷要职,作为朝廷命官的子女却仗势欺人,凶横霸道,回头我倒要问问范兵曹意欲何为。”
范凝阳听到这话心头一突,暴怒的思绪冷了冷,“你认识家父?”
“不认识。”顾清仪道。
“你……”范凝阳以为自己又被眼前这人耍了,“真是满口胡言,藏头露尾的鼠辈,连身份都不敢表露,还敢大放厥词,我阿父也是你能见到的?”
“区区一个兵曹而已,我怎么就见不到?”顾清仪就是故意的,现在越嚣张,把范凝阳激怒,等到时候范凝阳知道她的身份时才越有趣。
范家不是没有把柄吗?
她就制造一个握在手中,虽说闺阁女儿家的恩怨上不得台面,无伤大雅,但是在她有意引导之下,小事也能变成大事。
只可惜她怕疼,若是豁出去故意挨上一巴掌,这把柄可就有分量多了。
转念一想,顾家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需要她挨上一巴掌扭转乾坤,所以干什么跟自己的脸过不去。
范凝阳惊住了,一时摸不准眼前这小郎君到底什么身份,听这话的意思,竟是连她范家都不放在眼里。
可是,在并州范氏也是响当当的家族,没几个能在他家头上打滚的。
所以眼前这个到底什么来头?
范凝阳虽然脾气不好爱摆架子,但是也不是个蠢的,此时有了打退堂鼓的主意,等查明这人的身份,有的是机会找回来。
“话倒是说的硬气,兵曹之位可是管着并州上下的将士,你倒说说你们家官居何位,让你口气这般大!”范凝阳出言试探。
顾清仪冷笑一声,看着范凝阳,“这话说的真是可笑,还并州上下的将士,刺史府的兵曹掌管的不过是刺史府名册上的兵将罢了,谁人不知道赵王弃城而逃带走了大部分的并州兵,如今刺史府名单上不知道还有几何兵马。”
范凝阳被气得真的忍不住,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