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下了脚步，但却没回答她。

于是她极有耐心地等着。

一直到好久以后，她才算是听到了对方的回答。

他嗓音沙哑，像是有撕心裂肺地哭过，他脸上有斑驳的深浅，大概是残留的泪痕。

他哭了。

“薇薇安。”他低低地叫了一声，“我很少说从前，因为我不太喜欢从前的自己。但从没变过的一点是，我一直一直，特别讨厌杀人。

你知道的，我是圣子的候选人之一，只是因为光明女神的印记在我身上，所以才会被特殊对待。但对于别的候选来说，我就只是对手和敌人而已。

神殿从前也让我们学习各种魔法，还有弓箭，剑术，但我很讨厌学习那些。并不是因为我不擅长，而是因为神殿的靶子——神殿为那些新手们准备的练习对象，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敢伤害到我们神殿的人你和你的家人就都完了’，他们一边对着平民们这样恐吓，转过身来对着那些即将加入神殿的骑士和魔法师们说，这些平民都是感动于他们对卡桑德拉的贡献，主动成为他们的陪练，所以不要留手，如果手下留情了，对得起这些人为神殿付出的愿望么？

就因此，每一次的训练场之后，这些陪练死伤都在半数以上。

可事实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而那些不曾死去的靶子，和再次被征入神殿的新人们，却得感恩戴德，感谢神殿施舍出的这样一个机会。毕竟对于这些家伙来说，如果他们死了，神殿为了名声，必然得照顾他们的妻女到孩子成年，如果他们没死，那么足够一家人生活的报酬会定期发送到他的妻儿手中。这是一笔出售身体的交易，而且双方都很满意。”

“听起来像是廉价的仆人，还是可以随意打骂，弄死也不用负责的那种。”薇薇安耸耸肩，虽然她本人能够听懂这个故事，但以龙的价值观着实无法理解，“为什么不反抗呢？这样严苛的压迫，为什么不反抗呢？”

“因为所有人都这样做。为什么只有你想反抗呢？你对现有的生活不满，不要毁掉大家的生活啊。”亚瑟轻声说，“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们是这样说的。我的朋友也因此而死。他想成为英雄，可最后他被他的救赎对象打成了重伤。

光之魔法很容易就能够治好他，可是他自己却一直想不明白。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听说是自杀了。”

“哇哦。被残酷的生活折磨到麻木的人类——思想可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救赎的东西。不过你那位朋友实在是太脆弱了，一次失败就让他全盘放弃。”薇薇安耸耸肩，“话说回来神殿也有这样的蠢货啊。我还以为那里只剩下自私和利用了呢。”

“是的。你说的没错。”

“蒽？”

“你说的没错。神殿没有这样的人。《神殿法典》第七章中提到过，圣子光辉之下，臣民皆在手中。他们也是这样教我们的。我刚刚说的那个例子，是法典中举出的反例。”黄昏日暮让薇薇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低垂的双臂和握紧的掌心，“薇薇安，我反复告诉自己，我不会成为那样的人。可是现在，如果我用这些人的生命当做我的生命的代价，那我和那些人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