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宫中。
“溯儿真爱笑,像足了安亲王小时候,”
太后一边怀抱着赵溯,一边跟身旁伺候的丫鬟抱怨:“就是他母妃太娇气,换作以前,哪敢跟太后推三搪四的?要不是圣显皇后去得早,她跟哀家要皇上,哀家巴不得送给她养,抬身份涨脸面的好事,总想把孩子留在身边,成不得大事儿。”
“太后说得有理。”
她又唏嘘:“哀家从小就让皇上自食其力,才练就他坚毅的性子,颜贵妃懂得孩子要怎么养吗?年纪轻轻,通身傲气做派,等新人进宫,哀家不高兴了抬几个新人,看她还得意什么!”
“贵妃再不情愿,太后娘娘发话了,也只能将殿下留下来了。”
这话太后爱听,抚掌而笑。
笑意还未消褪,外头就传来太监的高唱:“皇上驾到一一”
“皇上来了?”太后一喜:“正好跟他提一提这事儿。”
只见赵湛大步流星的走进来,规规矩矩地跟她行礼请安,无论登基前后,他待她的方式都没有变过。这也着实让太后放下了心,且隐隐有些优越感一一她这辈子,早早进了宫,没被男人追捧过,有过非常短暂的宠爱,幸运地诞下两个男孩,从他们身上找到了作为支配者的快乐。
他们渴望她的爱和关注。
赵湛从小就不懂得表达自己,摔了不喊疼,也从来不讨糕点吃,让她养得很没成就感,后来赵澈出生了,她终於找到了养孩子的乐趣。她还发现了,大儿子原来也会像个孩子一样吃醋失落,看他使劲学习,讨好自己,实在有意思。只是后来,他变得更加冷淡,她才发现,这孩子跟她不亲了。
她不是没想过补偿他,只是他不和她住在一起之后鲜有见面的机会,他惟一求过她的时候,就是想要一个秀女。太后曾多次暗暗庆幸,赵湛是个孝顺的孩子,除了偶尔不愿意见她之外,她提出的要求都会满足,想住哪个宫都可以,从来不忤逆她。
只怕心底深处,还是那个告诉她,他得了先生夸奖,明明激动得小脸都红了,还故作冷静的孩子吧。
“儿臣见过母后。”
“起来吧,快坐过来,难得皇上你这么早来见哀家,”太后将怀抱着的赵溯交与旁边的宫女,上前扶他起来:“要留下来用膳吗?”
“儿臣谢过母后的好意了,不过朕还有事,就不久留了。朕来带大皇子回去,母后若是喜欢,以后就多叫颜贵妃带来陪陪你,大皇子离不得她。”
太后的笑容凝住。
而赵湛,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说出来的话有多么惊人,以致於整个东华宫的下人全体低下头,生怕要吃神仙打架的灰。她们知道,皇上这是给颜贵妃讨要皇子来了!
“是颜贵妃要你来的?”
她沉下脸。
无论婆媳还是原配小三之争,男人为一方出头,第一时间大多不会想到自己或是男人身上去,而是埋怨另一个女的,千错万错都是媳妇的错,儿子还是冰清玉洁的好儿子。
“是朕的意思。”
向来跟后宫女人只有话直说的赵湛,下意识地将颜欢欢隐去,直接变成他的意思一一没毛病,反正她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可以说是天意了。
太后不信:“你从来不管女人的事,要不是她跟你说了什么,你会来跟哀家要人?”她立马联想蹁跹,怪不得皇后不喜她,之前她还以为是她小心眼善妒了,这么一看,果然是个狐媚子,净会撺掇皇上来顶撞她!
赵湛的逻辑却没转到婆媳矛盾上去,他沉默片刻,才困惑地开口:“母后很了解朕吗?”
暴击。
“哀家怎么会不了解你……”
“那母后记得,朕最喜欢吃什么吗?”
太后一时语塞。
她只知道先帝爱吃烩银耳,安亲王钟爱什锦锅子,天气一冷总要来上一顿,又爱跟她讨要珍珠鸽……赵湛爱吃什么?她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只能控诉他:“皇上就非要为难哀家吗?”
赵湛看着她,眸光温和而不带感情,这已经是他能做到最大的温柔,在多次失望的孩提时期,他早就遗忘怎么去爱娘亲。连斥责臣子都比这更波动。
“朕没有为难你。”
“皇上,你是不是怪哀家?”
总要找个陈年原因,起冲突只想到‘是不是不爱我了’,而不去思考自身的错误,赵湛对这种逻辑厌烦之极:“朕从来没有怪过母后,母后不必为此担忧。”
果然,这孩子还是爱着娘亲的。
太后暗自得意。
“你总不来看哀家,哀家一个人呆在东华宫,寂寞得紧,难得溯儿与哀家有缘,想留在身边好好养着,哀家只不过是一片好心,谁知道颜贵妃竟撺掇皇上来跟哀家要人!皇上若是心里还有哀家这个娘亲的,就别再提带走溯儿的事,或者,让颜贵妃来伺候哀家,也好跟溯儿近些,圆了她的念想!”
“将溯儿留在颜贵妃身边养,是朕的意思,母后勿要再扯上她。”
“要是哀家也要抱走小公主,皇上也会帮皇后来要人吗?!”
果然是宫斗出来的女人,一下子就问到了重点。
可惜,她的确不了解赵湛。
“朕尊重皇后的意思,若是她想,朕当然会,”他皱眉:“母后别再强人所难了。”
闻言,太后浑身发凉一一敢情谁都能踩她头上了:
“皇上说的话真教哀家寒心。”
赵湛有千百种可以举的打脸例子。
总笑着说他阴沉不如弟弟讨喜。
将先帝发下来的时令水果全分给弟弟。
要他顾虑到弟弟的自尊,弟弟背不出来的书,他也要在先生面前装作不会。
他一直没控诉过她,这时,面对她的指控,他也不打算用以反击。
赵湛决定结束这个话题:“母后,儿臣还有事,先行告退了。”语毕,就箭步夺过太后身旁宫女怀中的赵溯,转身就走,她断没料到他敢这么无礼,直接抢了孩子就跑,喝道:“你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