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眼咋呼的顔籍,颜梵低声道:“方翎有这个能力但却并不适合继承湮天侯之位,方蓝看来是极看重这位长子,他这些年把幽燕一线打造得固若金汤,莽荒契丹部数年不敢南窥,而整个北方战线却也被他经营得水泼不进,北方军有名有姓的战将皆是其门生故将,以那方翎的能力,若是等方蓝百年后怕是用不了多久便能将北线边军的百万悍卒牢牢掌握在手中,如此一来,宗庙社稷系于此人一念之间,却是让皇家如何自处?而方蓝若是能激流勇退以他的武勋足以保方家富贵绵延,但他若想把军权交于方翎之手这便是他的取死之道了。”
颜籍骇然道:“这怎么可能?陛下贤良之名天下皆知,湮天侯亦是国朝柱石,武勋盖世又有从龙之功,一君一臣堪称明君贤臣的万世典范,怎会到了这种地步?”
看了一眼自己这个素来疼惜的孙儿,颜梵低声道:“如今的确是不会到这种地步,陛下春秋正盛,方蓝也不过是而立之年,如你所言他们俩目前的确是明君贤臣的典范,但所谓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若是将来方翎与太子都到了即任之时,北方军已经到了尾大不掉的地步却又如何是好?”
“有人言文臣之功莫大于从龙劝进,武将之功莫大于开疆辟土,而方蓝两样倒是占全了,但是颜籍,给我记住了,永远不要和陛下谈功劳,身为臣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臣本份,得到的一切功勋爵位都是陛下的恩典,这是为官之本,而若是看不透这一点,恃功自傲骄纵狂悖,纵使一时权倾朝野,但浮云如何能蔽日,这种人终有身死族灭的一天。”
“那方蓝能从一介白身扶摇而上成为天侯之尊,一代人杰实至名归,又哪里会看不清这等境况,之前他见长子方翎一心韬晦,便准备让他继承湮天侯位以保一生富贵,而今那方翎选择去边关闯荡,前些日子又在邀月楼前一鸣惊人,若还让他作为湮天侯世子,一旦方蓝百年,这方翎除非悍然抗旨否则势必会被召回赤龙城,从此一生一世也休想再掌一兵一卒,而这境况却是方蓝父子都不愿看到的了。”
“这……您的意思是说在那邀月楼前方翎所做所为就是为了给湮天侯一个借口废了自己的世子之位?”颜籍骇然,随即不由自嘲一笑道:“合着到最后就我一个傻子。”
颜梵有些怜悯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孙,轻叹道:“古之名仕风流坦荡,但其中又有几人能掌兵掌权?你身怀赤子之心本是件好事,我知你平生志愿便是寄情山水也不愿太过勉强于你,只是如今你是颜氏嫡宗唯一一位男丁,若是你依然不肯入仕,我即使不愿却也只能从旁系抽选精英族人过继于嫡宗之下了,何去何从,你自己定夺吧。”
轻轻捻着酒杯,爷孙两人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轻风拂动着庭院中的桃花传来飒飒的轻响,而就在颜梵这位历尽宦海沉浮的老人都感到心中微微发紧之时,颜籍终于长长一叹,低声说道:“我愿入朝为官。”
颜梵拊掌朗声笑道:“好,好,兖州济南郡是我颜氏起家之地,你先去那里历练三年,归来之时老夫便能开始传你衣钵了。”
颜籍没有说话,只是轻叹一声拱了拱手后便转身离去。
颜梵知道此刻他的心情复杂得厉害也不在意,等他离开后连连唤来老仆对饮,只是往日酒量惊人的颜梵颜太傅少少的几壶淡酒便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次日,颜籍远走兖州济南郡,也在同一天,王氏嫡孙王璞自请离京远赴家族祖地扬州会稽郡为官,以铮谏传家的豪阀刘氏嫡子刘长卿亦远赴祖地徐州颍川郡,一夜之间似乎长大了许多的京中几大纨绔自此各奔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