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没有注意过,其他人在看到他们的时候,都露出了夹杂着些许敬畏的神色;不是没有想起,其他人说过“下雨天无法举行灯会”;不是没有听到,路边人的窃窃私语。
但是,又有什么关系?
阿悠举着雨伞,仔仔细细地观赏着眼前难得的美景,再将其深深地印刻在心间。
“阿悠可还记得,你十岁那年,小镇涝灾,城郊的屋舍尽数被淹。”
“当然记得。”阿悠低低笑起,回想起很遥远很遥远的从前,“好不容易置办下的家什,一场水来就全都没了,身上只剩下几个响叮当的铜板。偷偷告诉你,其实那时候我悄悄哭过,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天都塌下来了,那么久的努力一下子烟消云散,嗯,用句诗来形容的话,大约就是——辛辛苦苦一整年,一下回到解放前。”
“……解放?”
“别在意这个,这种时候你只要说‘好诗’就成。”阿悠微微转动伞柄,一些停留在其上的水滴纷纷滑落,“虽然我知道自己作诗的水平真的很臭。”
太子长琴轻咳了一声,继续道:“我倒真不知晓你曾哭过,只记得你匆匆跑回来,一把抱住我就往高处躲,什么都来不及拿。”
“是啊,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逃过一劫后,大水终于退去,屋舍却无法再住。”长琴再次将她往上托了托,接着说道,“你就如此刻一般,背着我淌水离开。”
“你还记得啊?”阿悠“噗嗤”笑出声来,“那时你才两岁,我是说,那个身体才两岁,软软小小的,背起来一点不费劲,我背着你在漫过膝盖的水里走啊走,漫天漫地都是浑浊的颜色,里面什么东西都有,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悠,走着走着却想开了。我失去的,比起别人也许只是一个零头,何况两个人都没事,难道还不算好运吗?”
“阿悠总是这样豁达。”
不是豁达,是现实逼得人不得不豁达,若不这样,人生究竟能有多么不开心啊……
阿悠却未把这句话说出口,只说道:“那时,是我背着你,现在,终于轮到你背我啦。怎么样,我重吗?”
“极轻,仿若天边云霓。”
阿悠笑弯了眉眼,连连摇头道:“你倒比年轻时更能哄我开心。”
然而,比起十岁那年的经历,她倒更加记得,离开小镇前,和他一起去看的那场灯会。
记忆中,也是与现在一样的美好。
那时,她对他说——活着是多么得好。
那时,她对他说——等解决了难题,我们再一起回来看灯吧。
那时,她对他说——到那个时候,我一定要从街头吃到街尾,决不会像现在这样半途而废。
他从未对她失约,而今,失约的人却要变成她了。
活着,是多么好。
可以一起回去看灯。
可以再从街头吃到街尾。
可以……一直陪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