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一个物事从墙内飞了出来,直落到郝克通怀中,知府郝克通一摸东西不大,软塌塌湿乎乎的也不知是什么,教过火把一看,竟然是一只血淋淋的耳朵,还温热着,自然是刚刚从温思道身上割下来的,一想竟有如此悍匪,不由得一哆嗦把耳朵掉在了地上。
墙内一个声音带着嘲弄的口气:“长夜漫漫,知府大人不要扰我们休息,若敢轻举妄动,就只有个零碎的抚台大人了。”
温思道叫得如杀猪一般:“听他们的……不要轻举妄动……”
知府郝克通犹豫道:“你们已是插翅难飞,不可再伤害温大人,徒增罪孽。”
顾少棠用白绢细细擦拭着星玄上的血迹,朗声道:“别吵,等天亮再说。”抬头看看天极尽头的寒星:“天亮,他该赶到了吧。”
雨化田淡淡道:“若那蠢东西被绊住呢?”
顾少棠眯眼看了看温思道:“他一定得来,这桩证物我要万无一失。”
温思道断耳处疼得几乎昏厥,却忍不住猜想,他二人所说到底是谁,跟自己又有何关系?但想着知府郝克通带了重兵在外,却是略为安心。
这一夜温思道疼的混混沉沉,似梦似醒,睁眼一看,天色已经放亮,红砖墙之上结了一层白霜,院内的境况却是并无变化,那书生匪首靠着门朝外望去,古怪的方士却是在闭目养神。
门外知府郝克通也是一夜未眠,晨曦之中葛衣之人一路朝郝克通跑了过来,在他耳边耳语几句,知府大人眼神骤然一亮。过不多时,一队葛衣人身背黑漆铁桶沿着小路一路行来,郝克通眼中喜色更浓。
顾少棠皱起眉,低声道:“来了一群背着铁桶怪人,不知道要搞什么名堂。”又一跺脚:“他再不赶来可要误我大事。”
雨化田睁开眼:“装了药物的火筒,烧灼起来生毒烟毒雾,顺七窍而入,让人瞬间不能睁开眼睛,呼吸艰难,也就失了抵抗之能。”看了看顾少棠又道:“你需早做打算,这东西极其麻烦,现在是白天,再想带走温思道全身而退,可不是易事。”
顾少棠沉默片刻,咬唇道:“再等等。”
“你还信他?”
“我信。”
雨化田又闭上眼睛,不再搭言,也不知在想什么。
顾少棠继续朝外观望,眼看背漆桶的葛衣人密密层层环着院墙而立,围得密不透风,手中各持引火的火刀,严阵以待。有衙役上前,领着知府郝克通还有个不知是按察使还是布政司使的官儿朝后退了下去,顾少棠心中焦急:“情势已是一触即发,他……他……”
“嗤嗤”几声,有几个人已经引燃了火筒,空气中飘散着刺鼻的硫磺气息。
便在此时,只听得马蹄声响,一个带着京腔的口音远远传来,厉声喝道:“温府人等,放下所有武器,不得擅动。”
郝克通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什么人竟然骑马入巡按府,这胆子也太大了。惊愕间几十匹马已经从府门处穿花踏竹一路飞驰而来,缁衣黑马,神色甚是彪悍。
郝克通一看他们服色,心中暗叫不好,仍强撑气势,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
前边的马分左右,一人跃马而出,月白色通臂蟒袍,暗金乌纱,朗朗容颜如天人化生:“西厂雨化田,奉旨出京,稽查江南官场弊案,敢有阻挠者,先斩后奏。”凤眸寒光一闪:“郝克通,你的官是当腻了,命也不想要了吗?”
知府大人的膝盖自然而然的就软了下去,赔笑道:“不知厂公到来,有失远迎。”
一个单眉细眼身着飞鱼服的青年飞身过来,扶着厂公大人下了马,“雨化田”伸手点点周围的捕快和背火筒的葛衣人,道:“这是怎么回事?”
旁边按察使郭瑞道:“厂公有所不知,有两个贼人绑架了巡抚温思道大人,我们正在设法营救。”
“雨化田”摇了摇头,冷冷道:“此事我已得知,温思道勾结盐商,图谋不轨,陛下早已得知,此番是我派人捉拿他的,你们把人撤走吧。”
知府郝克通和按察使郭瑞对视一眼,额头上都冒了冷汗,怎么一下子乾坤颠倒,挟持巡抚的贼人倒成了钦差御派了?可眼看西厂的缁衣番役源源不绝的涌入府内,若反抗起来,眼前这百余衙役可是万万不是敌手,心中暗想:温大人,并非卑职不救你,实在是对方势大,相救不得。只得清了清喉咙,道:“听从厂公号令,放下兵刃,退下去吧。”
捕快和葛衣人面面相觑,都不明所以,却也只得奉命放下武器,退到一旁。
红砖小院院门打开,督主风里刀走路带着风,闯了进来,身后是个穿飞鱼服的青年,单眉细眼正是二档头王安佐,身后的缁衣西厂番役两旁分列,站在门口,倒是威风气派。
风里刀看了眼顾少棠,眼中有喜色,但碍于她的身份不能揭破,并不打招呼,顾少棠大大松了口气,雨化田却是脸现不屑之色,低声道:“蠢材。”
只有温思道是满脸困惑之色:自己对西厂也算礼数周全,没有得罪,这雨太监今日怎么就不肯放过自己了呢?
知府郝克通恭敬等候在门口,道:“不知钦差大人要往何处安歇?”
西厂的人已经七手八脚把温思道解下压住,又从屋内抬出了还在养伤的范长亭
风里刀缓缓走了出来,随意道:“既然在杭州,那就借知府衙门一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