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天来,就是“鹰扬宴”,跟文科举的“琼林宴”一样,在科举殿试之后,皇帝宣布完登科进士的名字,便在皇家名苑琼林设宴,一是为中举进士们庆功,二是答谢主考恩师,三就是让初入职场的新员工们结识一下更资深的同事上司,鹰扬宴是特指武科举后的宴会,取鹰击长空之意。
景恕即是兵部尚书,又是科举主官,这鹰扬宴自然就设在了他的府中,此等盛事,不但新科武进士们和兵部将军都列席,朝中重臣也悉数到场。
期间排场浩大,群英聚会,珍馐美味,玉盘金盏自不必多说,既然是鹰扬宴,那就是新科进士是主角,其他大臣也好将军也好,都是陪衬。顾少棠景应龙江彬这三甲,更是万众瞩目的所在,可谓少年得志春风得意,每个人都听了不少恭维话,被轮流上前的百官灌了不少酒。
饶是顾少棠酒量甚佳,也扛不住如此车轮战,喝了半晌,面飞红霞,怕再多饮酒后忘形,露出女儿的行迹来,找个借口溜出酒席宴外,跑到景府后花园中,绕过一处翠嶂山石,眼前是些桑榆之属的树木,前面是一方白石桌,上边凿着西番花草,旁边放着四个石墩。顾少棠过去,依靠在石桌之上,任隆冬时节的冽风将自己脸上的红晕酒意慢慢吹散。
却听得身后脚步声踩着落叶,索索作响,顾少棠转过头去,唇边浮起笑意,懒懒抱拳:“厂公大人。”
一身素白绣金官袍的风里刀,就站在她身后。鹰扬宴这等大事,身为西厂厂公当然要到场,但宴席间顾少棠身旁来往官员如流水,众目睽睽他不便上前说话,而且顾少棠来往应酬,连眼角都没扫过他,只好自己气闷,好容易盼到顾少棠孤身出了厅堂,这才跟了出来。
风里刀英挺的眉毛皱了起来,上前几步,一拉顾少棠的手腕:“顾少棠,你到底玩什么把戏?”
顾少棠还没完全从酒意中醒来,慢吞吞的笑了笑,道:“我也想当官,当位高权重的大将军”歪头看了看风里刀:“只许你冒充西厂厂公,不许我当武状元吗?”
风里刀更上前一点,压低了声音:“女扮男装你也敢干?不怕杀头吗?”
顾少棠道:“富贵险中求,有人不怕冒充西厂厂公杀头,我自然也不怕当武状元。”
风里刀抓着顾少棠的手又紧了一些“别胡闹,别当什么状元将军了,赶快回大漠或者回渝州去。”
顾少棠冷笑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我了?你是风里刀的时候,是我管着你。现在我在军,你在政,西厂厂公大人再威风也管不不到我头上。”
风里刀无言以对,想起昨天在将军府站在顾少棠身边的雨化田,胃里又是一阵烧灼的痛感,说道:“这事暂且从长计议,那个雨化田,咱们在龙门见识过他的心机手段,这个人阴狠毒辣,你不能把他留在身边。”
顾少棠用力甩开他的手,道:“我几次身处危机,都是赖他相救,一路走来相扶相持,那时你在哪儿呢?”看着风里刀眼中的失意,微觉痛快。
她跟风里刀自幼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但就因为他怜香惜玉爱护娇花弱草的本能,‘能不拒绝的尽量不拒绝,能温柔拒绝的尽量不粗暴拒绝’的黏糊性子,二人是吵闹不断,可是吵过闹过分手过,却还是打不散分不开的黏在一起。小儿女过家家般的爱恋怨恨,也许不刻骨铭心,但也难舍难离。直到风里刀为了权势带着常小文进京,离她远去。潇洒的顾少棠豁达的顾少棠,“不谈感情只谈买卖”的顾少棠,心中那份失落苦涩唯有自知,如今看到他为自己心疼着急,既有欣慰,又有复仇的快意。
风里刀皱着眉,难过的说不出话,半晌后一跺脚,道“好,我把厂公还给雨化田,你跟我回去,咱们还回江湖上逍遥去,就像往常那样。”
顾少棠心头一热,口中却仍然冷冷道:“如今是我贪恋权势,你不要当厂公,我还要当先锋将军呢。”她身世隐秘和矢志从军的原因一时难以出口,性子又是好强,跟风里刀置气:当初你说去京城,片刻不等立即就去京城,如今你说回江湖,我凭什么就要巴巴的跟你回去?
相处多年,风里刀如何不明白她的性子:“顾少棠,你生我的气?”
顾少棠不语,只有你爱的人,才能动摇你心底最深处的平静,让你最不可遏制的愤怒,最彻骨冰冷的伤心。
风里刀柔声道:“抛了你来京城,是我的错,你要怎么才肯原谅?”
顾少棠把脸别到一边,垂下眼帘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