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西出到龙门,穿过戈壁,到杏林镇,再行三十余里,就到了龙门渡口,,陆金得曹云钦的命令不得张扬,只是租了一条寻常商船,顺流而下。
商船以运货为主,船舱狭窄简陋,只能容纳一张方桌,四五个人而已,因此随从们都被打发到甲板下睡觉,只有陆金朱骥陪着雨化田和顾少棠闲坐,既然雨化田是东厂的“重要客人”,陆金对他招待的颇为热情,可他从军中行武出身,对闲聊讨好这套真的很不擅长,连问了三次“风公子,你渴不渴?”之后,连一直保持敬业精神的雨化田都懒的应付了。
顾少棠坐在凳上单手托腮,皱着眉看着对面的陆金和朱骥,越看越觉得这白板煞星和黑胡子真是眉目可憎,言语乏味,惹人生厌的要命,一扯雨化田的袖子“喂,舱里太闷,我要出去”,雨化田也正被陆金奉承的全身不自在,一听此言如获大赦,笑意盈盈道“觉得闷怎地不早说,我陪你去看雪吧”,一扶顾少棠的腰,对陆朱二人道“少陪了”,转身出舱。
天色将晚,飘着小雪,并没有刮风,那雪花就静悄悄的安逸的四处飞舞,远处的山川树木,罩上了一层银白,此处河道宽阔,没有急流险滩,流水静谧,顾少棠打眼一看,忽然看见一个花白胡子的半老船工,披了一件青色的蓑衣,正坐在船尾垂钓,顾少棠童心忽起,拍手笑道“这个倒好玩,比在舱里对着那些丑八怪强多了”,走到船工身后,探头道“这位大叔,蓑衣钓钩卖给我们成不成?”
老船工一回头,见是对容颜如玉的少年男女,心中先有几分欢喜,摆手道“不值几个钱的东西,不用买不用买,你们拿去用吧”,把蓑衣钓竿交给了顾少棠,又去舱中找了一件给雨化田。
二人谢过老翁,披了蓑衣,在船尾坐定,垂下钓竿,雨化田没带斗笠,雪花飘飞,挂在他浓丽如鸦翅的睫毛上,笑道“青斗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独钓寒江倒也颇为风雅”他长在深宫,这等飞雪之中,大江之上,寒江垂钓的悠闲之乐,倒也是从未有之,心情甚是喜悦。
顾少棠生在南方,渝州多水,是垂钓惯了的,正玩儿的开心,也没仔细听雨化田在旁边诗性大发,手腕一挑,把鱼钩对着雨化田甩过去,抬抬下巴“把鱼饵挂上”
雨化田无奈的看她一眼,叹了口气的从旁边竹篓中取过饵食,帮她挂在钩上。
行舟之际垂钓,跟平湖稳水下钓钩,技巧全然不同,顾少棠从天色将晚,一直钓到雪停云散,还是一无所获,到最后,索性端着鱼竿聊起天来。
月色皎洁,烟笼寒水,夜行舟。
顾少棠问道“你是怎么来的龙门?过嘉峪关走陆路?还是向现在这样,走洛水?”
雨化田眯了眼,嘴唇弯起一个绝美的弧度,淡淡的说“就是这条水路”
他没和顾少棠说起:来时巨大的五桅战船,船头是的巨大黄铜虎面雕,旗幡猎猎,黑底白字,上书:"西缉事厂掌印督主",身边亲信手下环绕,巨船破浪而来,何等威风八面,意气风发。数月之后,洛水再行船,原路而返,却孑然一身,前途未卜,纵然厂公大人不信天地不敬鬼神,都不由得感叹造化弄人。
但他并不气馁,没了锦衣华服,没有随从千百,他依然是那个睥睨天下的西厂督主,雨化田之所以是雨化田,是因为他的鸿鹄之志,他的坚韧不拔,他的诡谲心机,因为他能掌控人心,因为他能够对别人残忍也能够对自己残忍。
“当失去一切的都重新回到手中,我还是原来的我”雨化田坚定不移的这样想着。
正在沉思间,忽听得旁边的顾少棠欢快的喊了起来“上钩了!上钩了!”,转头一看,顾少棠手中鱼线绷紧,将鱼竿扯成了弓形,显然水中猎物已经咬钩,顾少棠笑的像个孩子一样,对他喊道“你稳住,我把它拉上来”,一把把鱼竿塞给他,自己去扯鱼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