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走了几步停在离托尼不远的地方。
“啊…嗯…上面有些暗号,我得…花一段…时间才能破译…出来。”
说着托尼把手中的纸张一揉,放到了口袋里。
“我明天…明天再…告诉你。”
白色的纸上密密麻麻的写了一堆。
其实就是胃药的英文说明书罢了。
那天晚上他们谈了很多,语言不通带来的笑话数不胜数。
她和他曾遇到过的女孩完全不同。
没有美国女孩的热情奔放,也没有德国女孩的严谨禁欲,她内敛含蓄,遇到不想说的话题时,就用她那双水润的眼睛,默默的盯着你,盯到后来,都会让你怀疑是不是刚才自己做了什么失礼的事情。
真的难以相信性格如此内敛的人,是下了怎样的决心才能远赴美国,寻找真爱。
而且,她还不识字。
“你…连字…都认…不出…来,是怎么…到的了…美国?”
女人听着他磕磕绊绊的中文笑了笑。
“我认识那个旗子,船上的,蓝色小块上的白色星星,红白色的横条纹,他说过,他会坐带着这样旗子的船回来……”
托尼突然觉得,他无法再对这个女人袖手旁观了。
“你不回家吗?”
女人问他。
“钥匙都在行李箱里。”托尼站在地上踢了踢路边的石子,“早知道就不阻止爸爸安面纹处理门了。”
美国男孩和中国女人就这样边交谈,边围着纽约空无一人的街道走着,晃了一晚上。
“所以,你就把她带回来了吗?”
霍华德看着自己的儿子。
“我以为你第一个带回来的会是你交的女友。”
好爸爸瘪了瘪嘴。
“我不会把女友带回家。”托尼面无表情的推开挡在门口的父亲,招手示意门口的女人一起进来。
“真冷淡,明明6岁的时候还会甜甜的叫我爸比,长大以后连爸爸都不怎么叫了……”
“你和母亲在找我的同时顺便度蜜月,才导致足足6年没有找到我和英格丽德……”
“哦哦哦,亲爱的,你在外面走了一晚上肯定是饿了,今天的早餐有你喜欢的蓝莓果酱。”
托尼看了自己父亲一眼,带着女人从自己的父亲身边走了过去。
“好吧,你母亲已经把她带进去了,有什么想说的吗?”
霍华德坐在大厅的椅子上看着自己的儿子。
“…能帮我查一个人吗?”
托尼抬起头,询问自己的父亲。
………
“我没有想到我的儿子还挺有英雄情节的。”听完托尼叙述的霍华德笑了笑,然后在自己儿子的瞪视下咽下后来的笑声。
“在美国纽约留学的中国留学生吗?这可真是个广泛的调查范围。”霍华德从椅子上站起来,“两天,最多两天,我就把他找出来。”
事实上,托尼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不留余地的帮助一个人。
只是他每次看到女人东方的脸孔,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起某一个人,也是这样在深夜里苦苦等待
着心爱人的归来。
······
在这两天,搭讪女人无往不利的托尼终于踢到了人生中的那块铁板。
不知道是不是东西文化的差异,送花说些温柔动听的话的时候,女人都显得有些生气,亦或是抓着他狠狠教育一顿。
语言措辞中让他见识到了东方的求爱方式。
一个字,闷。
两个字,闷骚。
明明已经心仪的两个人,非要花前月下用各种隐晦的方法传达内心的感情,绝对不会挑明。
美国女孩通常都会挑逗一番,*辣的甜言蜜语交谈,相处到了一定程度直接脱衣服上床。
总之,托尼对这种含蓄的示爱方式感到牙疼。
然后,调查的结果出来了。
女人心仪的对象名叫约翰·里维斯,中文名李栎枰,来纽约已经有8年的时间,现已移民,已婚……
剩下的东西已经不用再看了,托尼记下了男人的住址。
“杨…女士?”托尼不太确定的叫了一声,听到呼唤的女人回头看着他。
托尼停顿了一下,最后抬着头注视着不远处的女人。
“你给我的纸条得出结果了,要我带你去看看吗?”
那一瞬间,女人的表情顿时变得鲜活起来,使她那张并不出众的脸蛋也变得美丽起来。
“真···真的吗?”
她激动的握住托尼的手指,身体因为喜悦颤抖着。
他不自觉的避开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语气也变得奇怪起来。
“是的。”
一向沉默内敛的女人一改常态,变得多话起来,语速飞快的在他身边不停的说着。
她身着一身和周围人格格不入的奇怪长衫,头上高高扎起来一个发包,插着一把红色的木梳,下面配着一把他曾见过的不知名的尖锐长木针。
“今天我的这身衣服好看吗?”
“他说过他最喜欢我穿这件衣服了,可是坐船的时候都被挤皱了。”
“还有还有这个簪子,是他亲手雕给我的,虽然现在这个年代还戴发簪感觉很俗气,但我还是·····”
女人飞速的说着,完全没有在意路人看她服饰那种奇怪的眼神,语速飞快的他根本听不清在说些什么,托尼也不想仔细去听清她在说什么。
在转弯的一个角落。
女人高昂的声线戛然而止,她瞪大了眼,保持着刚才抬手的动作一动也不动的盯着不远处的小型洋楼。
黑发东方面容的年轻男人笑着端着手中的茶杯弯腰低声对着身边金发女郎说些什么,金发女郎听到以后对着男人的面颊吻了一下。
他们身边的不远处,黑色头发的小女孩趴在草地上,拿着蜡笔对着铺在草地上的白纸涂画着。
金发的小男孩大叫着追在金毛大狗的身后。
多么幸福美满的一个家庭。
“他曾经给我度过国外的话本,我幻想着,那里有漂亮的白色小洋楼,庭院里种满了我喜欢的红色杜鹃,我们会有一对儿女,嘻嘻哈哈的围绕在我们身边打闹,还会养一只大狗·······”
女人哽咽着,眼泪从眼眶里滑落,晕染开精心准备的妆容。
长久的等待换回的是这样的结局,托尼以为女人的反应会更加激烈一些。
结果却是,她不慌不忙的从袖子里拿出一块手帕和一小面铜镜。
对着铜镜一点一点的擦拭着,不急不缓。
先是眼角,把炭笔勾出的翘起渐渐抹开,再一点一点的擦净。
再是脸蛋,被泪水打湿糊成一团的红色胭脂,手帕轻轻一擦,就全部擦的干干净净。
女人飞快变脸的过程看的托尼目瞪口呆,伸出想要安慰她的手僵在半空,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我的母亲说过,大家闺秀就该时时刻刻保持平静柔和的面容,微笑着面对工作回来的丈夫,以一种最美好的姿态面对最心爱的人。”
“我的‘妈妈’也说过,面对悲伤流泪的女士是,应该递上干净的手帕,贡献出坚实有力的肩膀。”
托尼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递给她。
“你的手帕脏了,先用我的···如何?”
听着男孩学着她说话的语气不熟练的样子,女人红着眼眶笑了出来,难得没有顾及礼仪抢过他手上的手帕擦脸,没过多久白色的手帕就被染黑了。
“我把手帕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托尼笑了笑。
“需要我陪你走一会儿吗?”
女人眯起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缓缓的摇了摇头。
“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助,我想我应该离开了。”
“我全身上下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作为谢礼,能够拿的出手也就只有这个了。”说着,女人从头上取下那根木质的长针,递给他。
“如果有机会的话,你遇到的人是一个中国的女孩,我想她会喜欢的。”
结果,直到女人离开,托尼都没能问清,这个像针一样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木质的针柄上面雕刻的花纹非常的精美,不知明的植物一圈又一圈的缠绕,两只头上顶着弯曲长羽毛的鸟交错在其间。
最后,在柄尖雕刻着四个奇怪的字符,它们雕刻的杂乱无章,出现在这精美的雕刻中看起来格格不入极了,所幸的是,它们很小,不仔细观察,根本就不会发现它们的存在。
可这四个字符极大的挑起了他的兴趣,他花了很大功夫,在学院里找了不少东方面孔的人,最后一个英语系的美籍华裔的男生解答了他这个问题。
“啊,雕刻的是‘从一而终’。”
“什么意思?”
“就是指丈夫死了,不再嫁人。”
这个女人只是托尼花花公子生活中渺小的不能在渺小的过客,除了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便没有再在他的记忆里留下什么。
“她死了。”霍华德翻看着手中的报纸,面无表情的说了这么一句。
“死了?谁死了?”托尼不是很明白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原来一直好脾气的父亲,此时扔下手中的报纸,看了他一眼。
“那个中国的女人,她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霍华德叹了一口气。
“她跳下了哈得孙河,等到发现的时候····”
父亲后来的话,托尼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他曾想过无数个不同的结局,却从未想过最后的结局会是这样的惨烈。
或许真印证了那根长针上的那句话。
从一而终。
她最终还是选择了从河堤上跳下去,落了一个从一而终。
只是可惜了,那条没能再还回来的手帕。
“托尼?妮妮,妮妮!!!”
托尼被这一声呼唤猛的拉回现实。
“你在想什么?我刚才叫你,你都没有反应。”
面前黑发东方人柔和的面孔让托尼晃了晃神,一时间竟然没有分清现实与幻境。
“妮妮?”
英格丽德狠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啊?···是英格丽德。”托尼有些失望的低下头,“我在想你消失了这么久,为什么突然又回来的原因。”
“原因?”英格丽德眨了眨眼,“因为妮妮是小天使啊,能治愈我的小天使!”
“够了,英格丽德,不要和我开这个玩笑。”托尼捂住额头。
“不是开玩笑!”英格丽德抓着他的肩膀,正视他的眼睛,满脸严肃。
和巴基上完床后没过多长时间,霍华德干扰的期限就达到了极限,他对此严厉的警告了英格丽德。
这次英格丽德没有像前几次那样疯狂,平平静静的和巴基道别约定下次的相见,似乎完全不受下次见面可能再是陌生人的影响。
“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与其痛苦他的失忆,还不如把自己好好打扮一番,迎接下一次的见面,至少我不能让我的等待白费。”
饯别的巴基说出了和之前一样的话。
“等着我,我会回来找你的,在那个教堂里。”
他伸手指了指英格丽德背后的教堂,英格丽德对这种饯别的语气早就习以为常,只是附和的笑了笑。
见到回归后心情不佳的英格丽德,斯塔克夫妇想了想最近儿子越发顽皮的举动,干脆就让英格丽德去见托尼的理事长,一边教训托尼的同时,让托尼治愈她心上的创口。
“我什么都没做·····”听到英格丽德近乎夸奖的话,托尼脸上泛起一层红晕。
“是的,是的,你现在什么都没做。”英格丽德蹲下身,看着他的侧脸,“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如果你发现,你喜欢的人,他失去了记忆,变成了另一个人,你还会爱着他吗?”
“从一而终!”
不知怎么的,托尼脑中就浮现出这个词。
英格丽德似乎被他说出的词惊了一下,瞪大了双眼僵在了原地,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
“从一而终?你是从那里知道的这个成语?”
“不过,果然还是妮妮小天使啊。”英格丽德笑了笑,抱起托尼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当天晚上,英格丽德就带着托尼订好了前往威尼斯的飞机票,飞到了威尼斯。
还没等托尼反应过来就由陆地转移到水上的城市。
他都没来得及仔细询问英格丽德来威尼斯的理由,就被她拖着坐船来到威尼斯的东边。
“你就是带我过来看这个吗?”托尼指了指不远处黑乎乎的一片平地,“看废墟吗?”
接着,托尼被她的眼神震撼到了,那双眼睛突然活了起来,仿佛就如同他记忆里那双会说话的眼神一般,灼热闪烁的不容忽视。
“哈哈···哈哈哈····”
英格丽德捂着脑袋发疯似的笑了起来。
“怎···怎么了?”托尼看着疯狂起来的英格丽德,打了一个寒颤,询问身边的船夫。
“我记得之前这里是一个教堂,然后被一个蒙面的男人一瞬间毁了干干净净,可惜了之前漂亮的白色屋檐·····”
谁都没有想到,隐秘在国家背后的冬日战士,显露在众人眼前的方式,竟然是一怒之下,在大庭广众下拆了一间教堂。
“他···还记得。”
冬日战士被制住的那一霎那就被注射的麻醉剂麻痹的全身动弹不得,一路上被塞进飞机,拖在地上拖回苏联。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昔日熟悉的人影在他面前愤怒的大吼着,但他却无法控制的嘴角上扬,以一种掌握全局的眼神回望着他。
人影被他的这种眼神激怒了,他挥了挥手让人把冬日战士拖回洗脑的仪器下。
“马上就好了,你不会再记得。”
“不,我会记得。”
冬日战士笑着咬住递过来的护牙具,闭上了眼,等待熟悉疼痛的到来。
托尼突然明白他一直憧憬着英格丽德身上的特质是什么了。
这是他一直都向往的感情。
从一而终。
英格丽德踏上岸,一步一步向废墟走去。
女人蹲下身体,伸出手指在破裂的房梁上‘哒哒哒’的敲了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