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冢突然冷不丁地开口问道，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显出一副心情很是糟糕的模样。

“哎？”

虽然百里知道手冢肯定不会放过她刚刚的那番举动，但他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了，还是让人觉得……有点微妙呢。

“你好像对他很了解的样子啊，还一直强调要他当你的采访对象，而且，你竟然知道他喜欢红土场——”手冢说到这里脸色更难看了，看向百里的神色也越发不爽了。

“但我也知道你喜欢哪些场地擅长哪些对手拥有哪些绝招信不信我可以顺次背出来给你听比如手冢领域手冢幻影天衣——”

“停！”百里尚在絮絮叨叨着，手冢终于没忍住叫停了她的胡搅蛮缠，本来他的脸色并不好看，这会儿终于有了几分忍俊不禁的笑意。

“我可不想停，”百里毫无形象地冲手冢翻了个白眼，“你要我停下来我可就会想到刚刚碰见的那个妹子了哦，她可是跟我说手冢的女朋友一个是个心机婊呢——要不是怕被青学的那帮人追着我叫部长夫人，我会偷偷溜走不跟她一起去中央训练场吗？所以说啊，之前遇到德川完全是你的问题，是你的问题！”

这会儿百里终于开始了正儿八经的胡搅蛮缠，她说得振振有词理直气壮，手冢听着听着，脸上竟慢慢有了笑意。

但突兀地，那笑意消失了，就好像水汽融入了空气一般，消失得一干二净。

不知怎的，百里的心中突然“咯噔”了一下，隐隐有了些不好的感觉。

“我本来还以为不可能遇到你，”手冢慢慢说着，脸上的神色竟然显得有些凝重了，“其实要是没遇到你也许也是好事，这样起码时间更充裕一些……”

方才胡搅蛮缠的时候，百里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无赖模样，现在听到了手冢的这么一番话，她心中的那种感觉渐渐变得明晰，就好像那些在深水中出现的气泡，它们渐渐上浮渐渐扩大，直到终于接触天日的那一刻——

那些气泡，“啪”的一下全都破了。

百里知道在这次的集训营中手冢会做出什么决定，但她不知道具体的诱因，也不知道这事到底发生在哪一天，可现在看看手冢的这个态度……

“真要说的话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我只能告诉你，我可能考虑……会去德国打球。”

哦，该来的终归是要来的，百里在听到手冢的这番话后反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胸中那颗提到半空中晃晃悠悠的心也沉了下去——是的，就算知道手冢百分之九十九说的就是这件事，百里也脑洞过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是手冢突然抽风地表示“我们不合适还是分手吧”。

但话又说回来，手冢跑去德国念书的话……他们这可是实打实的异国恋了啊，如果她不好好地刷刷存在感，“分手”这种事是一定会出现的。

百里沉浸在这些纷繁芜杂的思绪中，一时间甚至忘记对手冢表达自己的观点了。本来就心中忐忑的男生这下子更不安了，他猛然抓住了百里的手，反倒把女生吓唬得一跳。

“诶诶诶，你你你——”

“我知道这件事情太突然了，但……我也希望你能理解我，毕竟……毕竟我需要更广阔的舞台，我……”

“哦，国光，别摆出这个模样，”百里很快意识到手冢的这个举动是因为他误会了，连忙柔声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可能会去德国，你担心我不高兴不接受不理解——当然，我当然会不高兴，男朋友跑去外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谁高兴的了呢？但……这并不是主要的。”

“我之前说过那么多次啊，国光，我明白你的梦想，我也比谁都希望你最终能站上职业网球的赛场，能走到最风光的顶点去。你能去德国的话，是赌博和挑战，当然也是巨大的机遇，我当然会支持你的，就算不开心，我也诚心诚意地为你感到高兴。”

“可是……”

“不，没什么好‘可是’的，”百里说话间将声音放得更轻更低，也是更柔和了，她的嘴角浮动着淡淡的微笑。百里曾经非常擅长于用这些言语气势中的改变为自己说出的话增添光彩，但这次并非刻意的表演，而是她发自内心的真意，“我真的真的为你感到高兴，不过我也感到有些……恐惧。”

“我知道你的意思，白泽，但是——”

“可你知道并不能消解我的这种恐惧呀，国光，你要去德国了，你会很快地成名，获得别人的赞美和喜爱。就好像跟我一起参加活动的那个女生——听我说完，你现在只是青学的部长，就有远在京都的女生喜欢你，迷恋你。日后你功成名就，也许会有远在地球另一端的女生，疯狂地爱着你，为了能见你一面倾尽所有，为了你的一个眼神一个笑容欣喜若狂，哦，也许你会觉得这些不过是球迷是粉丝。可这世界这么大，比我好的人也那么多——”

百里说道这里突然停了下来，她盯着手冢，直到男生甚至显出了几分局促，她突然咧嘴，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她那双苍翠如森林般的双眸中，突然迸发出明艳到如同正午暖阳的华彩。

“不，别担心，我不是那种没有自信的女生，我也不会让自己成为那种患得患失的怨妇。其实，我之前的学校就有同德国的合作项目，我也考虑过上高中之后去德国念书，只不过这些想法都因为转学而搁置了。”

“不过，现在看来，也许重新考虑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呢。”

“我希望你走上你梦想中的道路，我也希望你能一路走到最后，走到最高最远的地方，看别人都看不到的风景。我知道，你一定能攀上高峰——所以，我并不需要你为了我放弃什么，为了我停在原地。”

“我也会用我自己的方式，走到属于我自己的顶点去的，我只希望……就算一开始我走得比你慢很多，你也不要忘记，我在很努力很努力地往前走，总有一天，我会站在你的身边——说不定我能站得比你更高呢！”

百里说着说着，声音中带上了微微的颤抖，她的心情很奇怪，她觉得她是在感叹和惋惜上辈子的自己，也是在畅想和展望这辈子的自己。她确实非常非常的喜爱手冢，但她也清楚，哪怕他们现在彼此相爱，未来也是个未知数。

现在的他们，毕竟还是太年轻了啊。

但，百里总是要以自己的方式努力一次的，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在手冢的心中留下一个难以磨灭的，无法复制的，失去后就再也不可能找到替代物的，独一无二的百里白泽。

她要成为的，是手冢一生只能遇见一次的爱人。

“我……”

在这长长一串的感言之后，手冢默默地念出了第一个词，又很快移开视线，再次陷入了沉默。在片刻后，他重新看向百里，双目中带着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神采。

那是百里从未见过的……坚定与决心。

“那么，我会在德国等你。然后——”

“我们一起努力，去最高最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