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我们和法国集合了二十二个半军和七个半骑兵师,组成英法联军,奔赴法比边境,在埃坦,蒙梅迪,沙勒罗瓦,朗德勒西四个战区一线展开,沿离心方向,采用法军制定的第十七号作战计划,迎战德军的右翼主力。我们被分配到了蒙斯地区。
作战的惯用手法是以骑兵为先头兵,以打乱敌方阵型,破坏其指挥系统,等对方混乱之后,己方步兵赶到作战场地,即可更为有效的杀敌。在这个指令只能靠挥旗、吹哨和口号,层层传递一直到几人小队队长,作战通信极其落后的年代,这种打法非常普遍,或者说是惯常做法。
可这种打法在法比边境的山区却遇到了截然不同的局面。
骑兵营中有不少贵族子弟,他们马术出色,而骑兵更是绅士的象征,在作战开始前,他们兴致勃勃,充满斗志,就好像每年秋天猎狐季的时候那样,就等着哨声响起,便可以马上带着自己的猎狗围追堵截必死无疑的狐狸。
然而,当冲锋的口号响起后,这一切都变成了屠杀。
在密集的火力攻击下,骑兵毫无保护,只能硬着头皮向前冲。他们中很多人还没来得及收获一个敌人的性命,就被击毙在了战场上。
我和将军们站在后方安全的指挥部,拿着望远镜观看着战况。那些我熟悉的人一个又一个的被子弹击中,从马上摔下来,有的甚至直接被子弹打爆了半个脑袋,鲜血和脑浆四溅。手榴弹在骑兵的身边炸开,连人带马的掀起来,我甚至看到了被炸飞的尸体和四肢。
我猛的放下望远镜,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了,胃壁开始痉挛扭曲了起来,呕吐的.欲.望一阵一阵的向上翻腾。我用手捂着嘴巴,深深的吸气。
“你在干什么!”莫斯利少将转头看到的举动,低声斥责道,“别像个没用的小姑娘,拿起你的望远镜,好好的观察战场!”
我用力的吞咽了好几下,才轻声答道:“是,长官。”
双方的骑兵就在对方密集的火力攻击下艰难的前行着,骑兵就像是吸引对方火力的活靶子一样,牺牲惨烈。
这是我们第一次和德军的正面交火,一直持续到晚上才停下来休战。我们清点了人数,确定了死亡和受伤人员的名单,然后在浓密的夜色中搜寻着阵亡的战友的尸体,将他们拖回来。为他们举办了一个简单的葬礼,祷告之后,便集体埋在了战区后方的树林中。
之后文职人员要开始为这些牺牲的战士们整理遗物寄回家中,并写信告知家人牺牲的战士牺牲时的情况。
我跟在莫斯利少将的身后,旁听了关于今天这场战役的总结和今后的作战计划的会议,一直到凌晨才结束。
此时营地里除了巡夜和值班的士兵,所有人都已经入睡,寂静的黑夜里回荡着几处篝火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
同时传来的,还有隐隐约约的低低的哭声。我走了一路,也就听了一路。我不知这是从哪里传来的,或许更可能是哪里都有。
自这场战役结束后,我就一直在忙碌着,几乎没有停下来过,我尽量让自己的大脑被别的东西充满,而不要留出任何空余去想今天在战场上发生的那些画面。而现在,那些被我一直回避着的一切全都被哭声引了出来,那些死去的人,鲜血还有残破的身体,以及幸存下来的士兵眼中的恐惧和悲伤,一下子把我的情绪全都压倒了。
我参与指挥了一部分清扫战场的工作,看到了七八个曾经的同学的遗体。他们的身体大多残缺不全,最完整的那位失去了半边头颅,有的是被炸弹炸坏了,有的则是被马蹄和后面的步兵踩坏的。有一个同学,他在伊顿高我两届,同时也是我在三一学院的学长,他个子很高,差不多有七英尺,但是当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的双腿已经不见了,眼睛大大的睁着,满面的恐惧。
有一个同学在我们找到他的时候,虽然身受重伤,但还有一丝生气,甚至能叫出我的名字,而当我们欣喜的将他抬回到伤员的帐篷,叫来医生的时候,他忽然毫无征兆的断了气,甚至眼睛还没来得及闭上,满脸是泪。
而在伤员的帐篷里,还有更多的受了重伤的士兵们。开会前一部分将领们去慰问了伤员。我看到一个认识的同学,他失去了他的右眼,一只手也被炸坏了,手掌掌骨被穿透,腿上也有很多枪伤。我偷偷的问过医生,他们说他的右手没有办法拿枪了,或许写字都会困难,过几天就要被送回国内修养,再也不能回到战场上去。
他昨天还和我聊了几分钟,对我的军衔羡慕不已,但却非常自信的说,他会靠着军功赢得军衔,最后一定会成为我的上级。而现在我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帐篷,一只眼睛被白色的纱布包裹的严严实实,另一只眼睛也像失去了视力一样,黯淡无光。那一刻我不知道我是该走过去安慰他,为他鼓劲儿,还是转身离开,不要再给他第二次伤害。而最后我只是站在原地,最后跟着莫斯利少将离开了病员的帐篷,回去开会。
想到这一切,我几乎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只能用手捂住口鼻,尽量不让自己出声,莫斯利少将正走在我的前面,我不希望被他再次说成是没用的小姑娘。
但即使屏住了呼吸,依旧有几声哽咽传了出来。莫斯利少将停了下来,转身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