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目所及,波尔河两岸一派萧败景象。河面上,奇形怪状的冰棱相互压轧,在潜流的裹挟下缓缓移动。寒风阵阵,杂草枯叶四处飞舞,劈头盖脸砸向瞠目结舌的人群。没等众兵将反应过来,白马已跃上对岸,转过头,周文龙高声叮嘱,“不许擅自做主,一切等副帅大人到后再做论处,安德烈,派人接管桥头。卡娃,我去也——”
软语温存犹伴耳畔,郎君却独自冒险出击,直愣愣看着魁梧背影跃入降军阵营,不由自主打个寒噤,醒神的罗斯公主发出一声凄厉呐喊,“周郎,别丢下我一个人,等等,等等我……”
“公主……公主千万别冲动……”纵马上前,挡住去路,安德烈硬起头皮劝谏,“驸马爷此举也属无奈为之,若出动大军,只怕会适得其反。罗斯大军还须公主指挥,末将可……可没那个号召力……”
“让开!”拔剑出鞘,气急败坏的卡娃怒斥,“害怕的话躲一边去,我要陪周郎同生共死,你让是不让——”
“公主……公主别发火……”同时跃马围上,众大将好言相劝,倚仗年纪最长,王鼎低声下气,“想必公主也了解周将军的灿若莲花口才,守军分明已屈服,区区六千叛兵何足惧哉?末将敢断定,到时只需将军一声令下,守城主将必乖乖从命,公主尽可放心。”
“对,大人说得太对了,公主金枝玉叶,岂可冒险入城?”瞅机会开口,耶律迪烈也加入说客群,“敌将垂涎国王宝座已久,若公主出现,只会给将军带来巨大风险……”
斜睨缓缓垂下的宝剑,继续宽慰,当然言之凿凿,“再说了,可能公主并不清楚,周将军曾只身见过好几位国王。西辽屈出律,花刺子模胖苏丹,刺客王国之木刺夷君主,好多好多,末将都记不清。皆为死对头,稍有不慎即身首异处,可,将军至今毫发无损。”
“好呀,都只会说风凉话,欺哄我一个弱女子……”宝剑坠地,口不择言的罗斯公主嚎啕大哭,“呜呜……让周郎独自冒险,你们一个个却……却袖手旁观……呜呜……”
“公主别哭,您可不是弱女子,堂堂罗斯大军之统帅,我们……我们哪敢……哪敢欺哄……”哭笑不得,王鼎拱手施礼,“我等并非惧怕,但凡周将军亲自出马,迄今为止还没有摆不平的事。之所以如此淡定,绝非袖手旁观,那是对将军的极度信任。当然,也无须我等出手,人越多相反越危险,公主能否理解其中奥妙?”
“大人没骗我?”也曾统兵,转瞬醒悟,不好意思擦泪,娇蛮公主连声诘问,“周郎到底有无风险?胜算几何?尔等有无应对策略?”
“禀公主,风险肯定有,但周将军也绝对平安无事……”一路追随,对主将的魄力和口才了如指掌,耶律迪烈暗自苦笑,“风险越大,才更能体现将军无敌风采,公主理应对此充满信心……”
转马奔出,“末将军务在身,暂且告辞。请公主拭目以待,看将军如何仅凭一己之力而力挽狂澜——”
沿途兵不血刃,一袭白衣不染世俗风尘,马精神,人威武。一杆镔铁梅花枪刺破长空,涅面不怒而威,寒风轻拂依依白袍,吹起杀气万千。莫敢仰视,自觉让路,众守军惊讶万分。一直等蹄声消失,才胆怯窥望,相互使眼色,“嗨,谁认识此人?胆可真大,居然只带五人入城招降,也太……”
“听说过鞑靼征西将军吗?”窥望沉寂长街,守城主将不住咂嘴,“观白衣涅面梅花枪和胆色,此人必为卡娃公主之夫婿,赫赫有名的鞑靼驸马爷周文龙,听闻其万夫莫敌,麾下之探马先军威震西域。唉,认命吧,打不赢又有什么办法……”
由桥头守将指引,也不理会沿途惊诧不已的如云守军,一行六人直奔设于城南主教堂的指挥部。一口气奔至重兵把守的教堂入口,飞身下马,长枪扎地,命五人就地等候。耐心等守将禀报完毕,不等对手迎出门,周文龙一头闯入。
虽有心摆阵挣回一点可怜面子,但眼前鞑靼先锋官显然不给任何机会,凛凛目光所到之处,众将非常自觉让开。被迫上前,弯腰施礼,守城主将卡齐米尔笑脸相迎,“请驸马爷恕罪,末将若早知驸马爷驾到,一定出城迎接……”
“叛军何在?本将命你即刻派大军围剿,不得迟疑,否则,视同反叛……”也不废话,周文龙先声夺人,亮出金牌,语气愈发严厉,“我西征大军所至,敢发一矢抵抗者,无论军民,一律就地斩首,绝无例外。”
回身环视窃窃私语的众敌将,猛挥手,人不怒而威,“执行军令,谁敢不从,本将灭其九族——”
不敢怒,也不敢言,更不敢反抗,只因全被孤身闯入的陌生军将震慑。集体低头,胆怯目光透过白袍投向呆立当场的主将,众敌将一声不吭。一拥而上杀之,虽无绝对把握,但也并非不可能。
同样低头,被万千杂念淹没的卡齐米尔磕磕巴巴下令,“听……听驸马爷的……命……命令……”大脑发懵,早先的勇气一下子化为汗水,“马上……马上出兵……包围……包围城北兵营……”
“大人不必如此紧张,区区叛兵,何止挂齿?”拽椅轻松坐下,反客为主的周文龙斟酒举杯,“恭喜大人,贺喜大人,为大人即将登上国王宝座干一杯……”斜睨踌躇不前的众将,脸色一沉,“岂不闻军令如山,莫非诸位没听清?是否需要本将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