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里了。”老艾露拉过行了小半天路的封尘,指着眼前的招牌道。
如果不是那身格外惹眼的黑色大氅,安菲尼斯和罗平阳在金羽城里,其实和普通的独行自由猎人没有什么区别。独腿和老猫在黑氅下不但不能掩藏行迹,反而像是身份的标识一般,更容易被人认出来。因此两人今日刻意只着了普通的猎装,连随身武器都没有带,步行了大半个城区,来到了一个封尘完全陌生的环境。
“这里也是个工坊?”还未曾靠近,一阵嘈杂不断的敲打声和燃石炭燃烧的硫味便直逼少年而来。
眼前这间平板房比罗轻兰的作坊还要稍小一些,不过却不似一般的民居建筑一样,看上去就是随意磊成的。工坊的外墙平整得有些夸张,即便只是普通的青砖,也码放得一丝不苟。砖石的缝隙几不可见,只有砖块上还留着烧灼不均匀时烙下的细密裂纹,不过那裂纹却更像是为了美观而故意为之的。微微隆起的房顶有如蛋壳,迎着阳光泛出好看的纹理。在这个年代,曲面屋顶的搭建要比平顶或尖顶房困难数倍,至少在封尘的印象中,整个金羽城里除了城主府外,便独此一家了。整个工坊的形制和周边的建筑格格不入,小房子甚至刻意地与它们隔开了容人的甬道,像是不愿与那些劣等建筑为伍一般。
“匠……这倒是个简洁明了的招牌。”少年轻笑道,眼神在悬在屋檐下的木牌上停留了一秒,这木牌显然不像工坊的建筑一样为店主所用心,大概只是用普通的锯末板写成的,随便刷了些红漆在上面充作装饰,字也写的有些潦草。
“自从大师落户金羽城以来,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来砸店门的招牌。”安菲尼斯见怪不怪地道,“大多是些理念不和的同侪,看来店主人已经习惯了。”
“锻造师之间……会有这种程度的争执吗?”封尘撇撇嘴,还在挑战祭的时候,少年通过陆盈盈的口了解到不少书士间的争端。他们在关系最紧张的情况下,也不过开口骂一骂就算了,文士之间可没有到达砸人招牌的程度。
“除非你很优秀。”安菲尼斯回答道,“特雷索尔大师在某种意义上,或许是最厉害的锻造师了。”
“他会为我打造猎装吗?”少年眼前一亮。
“我们要试了才知道。”罗平阳扣住门上的拉环,重重地叩了几下。
…………
“什么人?”应门的是一个嗓门粗犷的青年。
“老朋友,来订制猎具。”老猎人回答道。
嘈杂的工作间内一阵吆喝,青年似乎是在向店主人确认情况,好一阵后才隔着门说道:“去别的店家吧,这里暂时已经没有多余的工台了。”
“是急事,”罗平阳不依不饶地道,“没有那条腿,我可没法再回到猎场上去。”
门内的青年“咦”了一声,整个工坊里风箱拉动和敲打的声音都小了下来。门链被哗啦啦地解开,一个红发的脑袋从里面探出来:“罗大师?你的腿又坏了?”
“并没有……不过我已经不再在水没林中活动,我想是时候把那层胶质拆下来了。”猎人抬起那条金属腿来,足跟部确实沾着一层绿莹莹的东西,似乎是凝练的胶体,在泥泞的地上防滑和消声用的。
“这种小事不要拿来浪费我们的时间!”不待青年进一步反应,工坊的另一头却“嗖”地扔出了一把制图用小刀。小刀虽然不是猎具,但也锋利异常,青年人闪身一躲,刀尖“咄”地一声扎在了门板上。遥听房屋里,一声叱骂如老鸭一般盖过了满屋的叮叮当当,“给你这玩意,自己拿去刮掉不就行了!”
“我也想这么做,不过谁知道你这里造出来的东西会有什么奇怪的机关。”罗平阳故意说道,“万一我把刀子横到脚上,它忽然变成了一根爆桶怎么办?”
“该死,我告诉过你多少次,那就是一根实心的金属棒而已!”屋子里未曾露面的老人显得有些歇斯底里,“我就算再老糊涂,也不会拿猎人的安危开玩笑!你进来,我亲自刮给你看,要是爆炸的话,就让我们两个一块炸死算了!”
“好的!”门口的青年得到命令,这才笑起来,大敞开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踏上门槛的时候,封尘特意打量了一番红发的青年,对方显然已在工坊里工作很久了,一身铁屑和硫磺的味道清晰可闻。他脖子上挂着的毛巾还在滴着水,胸前的围毡也脏兮兮的,不过头脸却打理得很干净。少年的眼睛停留在他的脸上,青年的额头大的夸张,鼻梁也高得不似常人,在梳成几绺的头发后面,耳朵尖隐约显露出来,而这绝对不是一般人类的特征。
“怎么,没见过龙人吗?”青年虽然嗓门粗大,但性格却意外地腼腆,被少年这样盯着看了一阵,已经有些不自然了。
“龙人?”封尘一惊,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对不起,我见过几个龙人,不过和你却不大一样。”
“大概是还没见过纯血的吧。”青年伸出手掌来,却只有四个格外粗大的手指,指缝里还沾着些许的铁屑,“和那两个家伙在一起的话,不久之后你也会对各个种族见怪不怪了……你是他们的委托人吗?”
“不,安菲教官和罗教官是我见习期间的导师。”少年收回自己的目光,眼睛却仍然不自觉地瞟了一眼红发青年的腿,纯血龙人的腿部构造似乎和普通人也不相同,倒更像是艾露一族多些。
“是吗……那可真是幸运啊。”他感叹道,“快进来吧,外面都是些锻造的工台,里面会更清净些。”
小小的工坊五脏俱全,能应付各类怪物材料的工作台杂然而陈。学徒被老练的工匠们呼来喝去,一架直通屋顶的巨大熔炉矗立在外间的一角上散发着融融的热意,让刚刚进到屋子里的封尘身上登时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不过这间工坊似乎没有出售成品武器的打算,因为环视四周,除了挂在墙上备用的巨大剪刀和各类工匠用锤之外,再没有看见别的陈列台。无论这间工坊在做什么,似乎都没有让来客们一睹风采的打算。
在通往更里间的过道上,封尘见到了那个并不太友好的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