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恩缄默着,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做出进一步的动作。
与她指间肌肤相贴的一刹那,有段悦耳至极的旋律轰然响彻脑海——犹如温热海潮卷过一隅枯渴的荒沙,又像月光轻慢地淌入漆灰驳杂的砖石罅隙。他的呼吸近乎迟窒,然后浑身僵硬地转过身。
在他背后,朱诺捕捉到他耳缘处一点不易察觉的淡红。
“给我打电话吧。”
他微微侧回头,灯光打晕了鼻梁直挺的轮廓,平添几分柔和,“如果我有空,我一定会接……如果我没空,我也会接的。”
“好。”她停了一下,然后问,“还有事么?”
“没事了。”
菲恩的尾音略有上扬,挑起一丝很轻淡的雀跃,“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
朱诺随意收起纸片,移开目光,“再见。”
“再见。”
他竭力克制地说,随后走向门厅。步伐很缓慢,却稳健坚实。
直到门闩重新合上,室内如同被打破了密封罩,沉默的氛围骤然松弛。交谈声三两响起,等待授予姐妹会胸章的队列也顷刻散乱。
时不时有一两道视线扫向朱诺,她一一点头回应,并不带任何不自然的神色。
所有胸章发放完毕,林赛和大多数新成员一同留下继续狂欢,朱诺则先一步回了寝室。夜很深了,她全身放松地脱下外套,又拿起菲恩的字条看了看。
不过巴掌大的纸片,上方是一串字母,拼读成他的全名:奥兰菲恩*·菲尼克斯。
下面手写的数字很规整,字体折角削利,笔直排成一行。
她拿出手机,存下号码。纸条被揉成一团,远远抛进废纸篓。
顺手打开大学邮箱,一封新邮件跳出来,标题写着“社会再教育计划新生集会”。
她粗略浏览了一下内容,将手机塞入枕间。
时至凌晨林赛才回来。她从信箱里取出一封信,再三确认朱诺已然熟睡,便掀开窗帘一角,借着银薄一层月光细细展开读了起来。
信纸质地考究,还拓印着“罗森监狱”几个方正印刷体。然而下方字迹格外潦草,措辞含混不清,写信的人受过的教育水平显然不高。
林赛出奇地安静,耐着性子往下看。读着读着,嘴唇陡然剧烈震颤,几乎坐立不稳。
她捏紧了信纸,双眼泪水充盈,睫毛膏在眼下洇湿一团浓黑。
林赛胡乱用手背抹干泪水,表情忽而有了微妙的变化。她飞快收拾好信纸信封,一并锁进保险箱,又蹲在废纸篓前摸索了一会儿,找到那张写有菲恩名字的纸团。
她避进走廊,小心翼翼地展平褶皱,对着纸片上的数字一个接一个输入键盘。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她按下拨出键。
等了几秒,电话被接起。
林赛音量放得极低:“菲恩?”
对面有一瞬间的迟疑:“你是谁?”
她答:
“我是林赛。”
半分钟的缄默无声,菲恩才复又开口:“林赛是谁?”
林赛说:“你的啦啦队长。”
菲恩:“我的啦啦队长?”
“我陪你去过纽约。”
对面没有传来任何回音,她略加忖度,换了另外一番说辞,“我是朱诺的室友。”
菲恩问:
“什么事?”
“你想让朱诺做你的啦啦队长么?”
她心中紧绷着一根弦,时刻留意着屋里状似安然睡着的朱诺,尽量用最轻细的声音说,“橄榄球队队员可以对自己的啦啦队长做任何事,你应该明白的。”
良久,菲恩说:
“……想。”
手机险些滑出掌心,林赛恍然意识到,满手早已被汗水浸透。
她死死握住五指,力道沉到指甲的尖端都陷入手心:“我想要弗莱的联系方式。”
菲恩的语调霍然变了:
“他还在罗森监狱。”
“我们都知道他不会在那儿被关押太久了。”
林赛轻笑一声,“庭审就在两周以后,他可是个菲尼克斯,不是么?”
“……”
对面传来嘶哑的粗喘声,过不久,菲恩疲倦的嗓音再度响起,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下周三,到兄弟会来。”
“好。”林赛轻快地说,用冰凉失温的拇指按压起红肿眼窝,“朱诺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