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嘶吼声,在殿房中久久回荡,一字字,一句句,似吹毛断发的利刃,手起刀落,弑杀人心,未余半分情……
殿门开了又阖,那抹明黄身影终归离去,不曾留下只言片语……
很多年后,当玉殒琼碎,疏影横窗;当赋尽高唐,枕琴听雨卧禅房;当彼岸黄泉,只影天涯踏秋殇……
伊人何在?孤坐未央,但凭泪海淹没沧田……
黄昏的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带着温凉入骨的冷意,吹散了颊边垂落的发丝,亦吹落了从眼角淌出的泪滴……
曲折的宫道,通向权欲的尽头,橘色光影中,尹简回身,清冷而望,只见帝宫在暮色残阳下,静寂而伫。
他迈步,沿湖独自而行,看月斜江上,云淡天长……
……
长歌藏在被中,第一次,哭得天崩地裂,像是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她用最残忍的方式,将心上的朱砂生生剜掉,剜得心房,血流成河……
这世上最艰难的抉择,莫过于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犹如飞鸟与鱼,纵然相爱,又在哪里筑巢?
沁蓝奔进来,大吃一惊,她不敢说什么,匆忙收拾了地上的残羹破碗,然后直等到长歌哭停后,方才大着胆子近前,迟疑着道:“孟公子,御膳房做好您点的菜了,您……现在传膳么?”
“传。”
长歌闷声抛出一个字,抬手按在泪痕未干的眼角处,双肩几不可见的微微耸动。
沁蓝退出,心下宽松的同时,不免又含怨愤慨,这人倒真是没心没肺,看似伤心成这般,遽然还有胃口进膳?
这一夜,平静安宁。
尹简再没有来过,尹婉儿晚些时候又来探望了一次,长歌还像以前那般开朗,同她玩笑说话,该吃就吃,该喝药就喝药,很珍惜自己的身体,很用心在养病。
这一夜,长歌失眠,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总感觉被褥冰冷,她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想起连日来与尹简夜夜共枕眠的安然酣睡,她突然发现,习惯是件很可怕的事,一旦习惯了某一个人的体温,习惯了那人的味道,便很难再戒掉……
尹简,尹简……
默念着那个名字,长歌唇角微翘,可转瞬,她侧头将自己埋进了枕头里,湿漉漉的眼睑,垂在眼眸上,不停的轻颤。
期望,梦里相见……
……
翌日。
朝毕,尹简到寿安宫给太后请安。
所有宫人全部退下,只余他二人密谈。
“太后今日的气色好多了。”尹简面色淡泊,笑意清浅,一惯的温润。
惠安轻推着茶盏,雍容华贵的精致妆容,因他的话微微扭曲,她冷笑一声,“呵,难得皇上还记得哀家,肯屈尊来哀家的寿安宫,哀家见到皇上,这气色自然就好多了!”
这话里话外的刺儿,听在尹简耳中,他并未生气,只是微微一笑,“太后,沉得住气,才有做大事的本钱,你我是合作关系,只要朕不倒台,太后就一直是大秦的太后,又何必互斗呢?”
“皇上所言及是,哀家也这般考虑,可问题是,皇上如今攥着哀家一双儿女的性命,这教哀家如何再信任皇上?”惠安抿一口茶,语气不咸不淡,睨向尹简的目光却咄咄逼人。
尹简淡然,唇边笑意不减,“太后果真误会朕了,六爷平乱之缘由,朕已给太后做过解释,三公主被擒,亦是她自作主张之故,朕如今在全力营救三公主,太后何以这般诋毁朕?反之,若非灵儿,朕已将刺客正法,又岂会放虎归山?”
惠安被堵得无话可说,脸色不禁铁青,她将茶碗重重一搁,干脆撂了狠话,“皇上,哀家所掌兵权已落入你手中,哀家无力回天,但哀家也不会让皇上好过!璃儿与灵儿的性命,哀家现在就要你一句话,你究竟保不保他们永生安隅?”
“呵呵,太后说笑了,朕连自己能活到几时都不敢保证,又如何敢保他人永生?”尹简面不改色,言笑宴宴,眼中划过一抹淡淡的嘲讽。
惠安忍无可忍,一掌拍在案几上,力道之大,震得茶碗水渍四溅,她豁然起身,怒视着尹简,道:“你的旧情人采薇不想要了么?那个铁盒子皇上打算让哀家公诸于世么?”
“太后,这个决定权不在朕手中,太后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这把龙椅朕若是坐不稳,太后的子女恐怕亦难安稳,那么太后又何必攥着采薇和铁盒与朕怄气呢?何况……那铁盒不过是朕赠予采薇的定情信物而已,太后即便拿出来,又有何意义?”
尹简说到此处,话语微顿,他稍事思忖,似下了一个郑重之极的决定,“不如太后将采薇交还给朕,那铁盒太后想留便留,朕只要人,如何?若太后应允,朕可立下毒誓,此生必善待太后母子三人!”
闻言,惠安甚感意外,“哦?但闻皇上铁血心狠,没想到竟也是个痴情种,一个采薇,足可比拟江山大业,是不是?”
四十余岁的女人,脸上毫不掩饰的讥笑,使得那份雍容少了华贵气质,倒现出几分狰狞之色,尹简唇角上挑,不疾不徐的回她,“所以,太后应当考虑清楚,趁着朕对采薇情意尚在,与朕做了这单买卖,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