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静静地对视了一会儿。
林霂先开口,声音哑哑的:“萧淮,我能见一见你的祖父吗?我想悼念他。”
这个提议,与萧淮的想法非常一致。
祖父生前一直想回国与苏女士团聚,但事与愿违。如果可以让祖父见一见林霂,对所有人,包括苏女士,皆是一种安慰。
他点头,声音浑厚低醇:“林霂,谢谢你。”
萧承翰在瑞士火化,萧淮的父亲在七十年代末把其骨灰迁移到慕尼黑郊外的私家墓园、竖起了一道墓碑。
老照片里相貌俊朗的男人、线装册子里精神抑郁的男人,长眠在此。
萧淮的父亲受德国文化的熏陶,玄黑的墓碑正面只简单地刻着萧承翰的姓名,出生及逝世时间,并没有照片或配偶。
但是墓志铭非常引人注目。
“墓碑之下躺着我的父亲。他一生没做过什么大事,只为银行招揽了不少客户。他会在天堂里好好歇一歇,然后继续为那儿的芸芸众生开设账户。”
这是一种典型的黑色冷幽默,用笑话来进行自我安慰,摆脱亲人离世的伤悲。
林霂来时感慨万千,看到墓志铭,抿唇艰难地笑了一下。
她遵循传统做法,为萧承翰献上一束鲜花,静立在墓碑旁,惆怅着,难过着,眼睛逐渐氤氲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两个小时之后,林霂和萧淮肩并肩行走在墓园里。
萧淮的父并没有把墓园弄得凄风苦雨,反而请园丁栽种了不少花草树木,把墓园装扮为一座环境清幽的公园。
四周的气氛静谧安宁,冬风拂起,惟有树叶沙沙作响。
林霂轻叹。
萧淮打破沉默:“有问题困扰你?”
“不算困扰。”她摇头,“我在想,如果你的祖父拿到了入境许可令,见到了我的外婆,他们会是怎样的光景?相爱简单,相处复杂,他们可能面临许许多多的难题……”
“你想说,他们会分开?”
林霂哑然无言。
萧淮淡淡道:“我认为他们会共同面对无数个难题,由始至终都相伴在一起。”
林霂思索一阵子,偏过脸瞅他:“我有件事情想征得你的同意。”
他停住脚步。
“外婆一辈子没有嫁人,墓碑上没有刻配偶。你的祖父离婚了,也算单身。我打算回国之后把手机里存着的那张二人合照冲印出来,贴在外婆的墓碑上。”
“我没有异议。不过,能否再加上一句墓志铭?”
“哪句?”
“htnichtdarin,dassgblickt.”
这是一句德国谚语:爱情并不是彼此相望,而是两人一起望着同一个方向。
林霂惊讶地看着萧淮。
此时冬风再起,他神色温和,眼眸犹如深深的潭水,平静而深沉。她浓密的眼睫颤动几下,唇角弯了弯:“好,我听你的。”
他和她继续肩并肩前行。
她膝盖未痊愈、行走较迟钝,他放慢脚步陪伴着她。
“林霂,看见你为祖父掉眼泪时的样子,我觉得自己仿佛在哪儿遇见到过你。”
“真的么?不可能。”
“万一有可能?”
她玩笑说:“嗯……难道在梦里?”
不是梦里,他非常确信,那个画面如此熟悉,却想不起何时何地,一定是曾经遇见,却对彼此互不在意,擦肩而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