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有相功为底子,相术更是通神,别说四百种气味了,就是五百种、六百种、一千种,我也相信他老人家能分辨得出其中的细微差别。
叔父又仔细看了看,道:“大哥,就算是这味道我分辨不出,可观其形,察其状,这明明就是鸭肉啊。”
老爹淡淡说道:“你还记得六零年的时候,咱们村子里高胜利煮羊肉被打死的事情吗?”
叔父神色猛的悚然,点点头,道:“记得,记得……”
六零年的时候,我还小,高胜利是谁,长什么模样,我早已经忘了,但是我却牢牢的记得一件事,那便是村子里有个人因为煮羊肉被打死的事情!
这件事情对我来说,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不是因为死了人而深刻,而是因为没能吃上羊肉而深刻。
那时候天灾**,到处闹饥荒,家里条件虽然不差,可是我却也常常吃不饱饭,有段时间,我和弘德顿顿只能喝汤,那汤寡淡的,里面的谷粒都几乎可以数的清!
我和弘德正处于长身体的阶段,天天饿的想哭,实在是受不了,课也逃了,功也不练了,就去树林子里到处抠蚂叽鸟(蝉的幼虫),跑地里挖毛毛根,下水捉青蛙,上树掏鸟蛋,又抓长虫,又逮麻雀,真是弄到什么吃什么。
后来,村里有个年轻人实在顶不住饿,就在某天夜里,偷偷杀了公家喂的羊崽子,抱回家去煮肉。
结果,羊肉还没煮熟,全村的人便都知道了。
那时候人饿的几乎走不动路、干不动活,做什么都没精打采,脑子昏沉,身体迟钝——可唯有一样却比平时还灵敏,那就是鼻子。
那天夜里,一股奇香钻进了熟睡的村民鼻子中,所有的人就都醒了,都来精神来,都批了衣服,不约而同地奔向了香味的来源,发现了正在煮羊肉的那个年轻人。
偷盗集体财产,还剁碎了来炖,这种行为在当时属于不可饶恕的大罪,几个村干部亲自动手,把偷羊的人当场给活活打死!
灶火却加了柴,羊肉汤继续炖着,村干部宣布羊崽子既然已经被剁碎了煮,无法复原,就只能废物利用,仍归集体所有——等熟了以后,要分给全村的人来吃喝。
我和老二也都挤在那户人家外面,闻着肉香味,肚子里翻天覆地的叫唤,只等着等会喝汤去,结果没等上喝汤,却被老爹揪着耳朵提了回去。
原来是祖父下了令——当时是祖父在家,他老人家虽然是族长,却不是村长,不能管也不敢管这事,只约束我们陈姓一族谁也不能喝那汤,吃那肉。
我虽然不知道祖父为什么这么做,但是也没问,肚子里依旧空空,心头微微抱怨,但是听祖父的话准没错就是了。
弘德却闹得厉害,满地打滚,又哭又叫嚷嚷着非要去喝汤吃肉,老爹打他也不管用,祖父没奈何,便叹了一口气,说:“弘德啊,那汤里不是羊肉,是人肉,人肉你也敢吃?”
弘德吓了一跳,也不哭了,但愣了片刻又叫嚷道:“你坑人!不是人肉,我瞅见了,明明煮的是羊崽子!”
祖父摇摇头,道:“你还小,等你长大了,相术练成了,就能嗅到这满村飘着的人肉味道了……”
祖父说完这话,进了屋子,一时间人们面面相觑,周围冷的可怕。弘德也不知道是相信了祖父的话,还是吓到了,反正是再也不闹了。
陈氏一族,无论男女老幼,任谁也没有去吃那肉,喝那汤,全留给村里的张姓、刘姓、高姓、万姓人了……
时隔多年,那件事情早沉在我记忆深处了,经老爹一说,我才又猛然回想起来,仔细琢磨,突然觉得其中意味深长。
叔父道:“大哥你的意思是,这鸭肉……”
“功达其表,术及其里。”老爹说道:“鸭肉仍旧是鸭肉,只是飘出来的是人肉味。”
叔父道:“我明白了。”
明瑶突然颤声问道:“陈叔,你能辨认得出这里面有人肉味,那是说,说你之前曾经,曾经……”
明瑶的话没有说完,但是大家也都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只有经验过才会有所记忆。
老爹他,他不会……
我略微有些惊恐的看着老爹,老爹却神色不变,目光晶亮,只嗓子突然有些喑哑,声音也变得低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