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残留着几道被铲齿划出的灰白槽痕,还有触目惊心的鲜红血迹,它们从尸山边缘发散开来,一直延伸至远处的街道尽头。
在占据绝对武力优势的城卫军面前,暴*者们选择了投降。他们被黑旗士兵和武装平民从城市里驱赶出来,在东面临近外城出入口的空地上团团包围。从天空俯瞰,就好像一个形状怪异的巨大人圈。
舜志动用了所有装甲部队和上千名士兵,才在包围圈边缘构筑起临时警戒线。粗略统计,被围的暴*者数量已经超过两万。他们全部都是男性,与几小时前相比,狂暴野蛮的气息正从他们体内消散,驯良与温和重新出现在他们的脸上。一双双眼睛里早已看不到血腥和残忍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指过来的乌黑枪口,让他们感到恐惧,被血肉和暴力刺激产生的狂热彻底冷却。他们相互瑟缩在一起,尽量挤进人圈内部,用别人的身体遮挡自己的存在,又把惴惴不安的目光从人群缝隙中透射出来,不住地打量着站在警戒线边缘,荷枪实弹的武装士兵。
流民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由”的人`。他们在荒野上流浪,一块面包外加一杯干净的水就能轻易把他们招徕。他们不挑食,只要能够给身体提供营养,即便是粪便里尚未完全消化干净的食物残渣他们也不会放过。这一点,与能够进入中、重度辐射区的变异暴民极其类似,却又有着本质上为微妙区别。总而言之,在荒野上流浪的人比城市居民的适应性更强,流民其实就是介于平民与暴民之间的中和体。他们可以接受规则,并且被法律所限制转化为平民,也随时可能因为外部诱因转化成野蛮、凶残的暴民。
每一个人都带着大大小小的包裹,这些东西是掠夺的战利品。他们把包裹抓的很紧,生怕被人抢走。他们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杀人夺物这种事情在荒野上很常见,流民营地几乎每天都会产生诸如此类的纠纷。如果一定要从中找出某种区别,那就是争夺区域已经从荒野变成了齐齐卡尔这座城市。
人群外围停放着数以百计的装甲卡车,它们与散落在附近的几座警戒塔相互配合在一起,形成一条不太规则的防卫线。隶属于城卫军的士兵们用沙袋垫高地面,架起机枪。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单薄的警戒圈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临时火力点。
身穿灰绿色军制大衣的舜志站在一辆轮式装甲车前,默默地望着被围在百米开外的人群。呼啸而过的风,翻卷着大衣下摆来回飘舞,刺骨的冰冷摔打着面颊,硬生生地驱散刚刚聚集起来的一点点暖意,在杂乱的胡须表面凝结成淡淡的白霜。
舜志的心,冷得像一块冰。
就在半小时前,他刚刚得知在外城一间面包店的废墟里,发现了自己妻子塔拉尚未完全烧尽的尸体残骸。
她本来可以不用死。
按照罗兰颁布的法令:包括舜志在内,齐齐卡尔镇上的所有原住民都居住在有墙壁和警戒塔守卫的内城。如果不是自己前天晚餐的时候曾经提过,外城那家面包店的酥皮馅饼味道不错,塔拉也不会离家外出购买。
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女人,算不上漂亮,但是很健壮。就在几个月前,舜志还带着她到医院专门做了一次全面检查,医生明确地告诉自己塔拉已经怀了四个多月的身孕。
她的尸体就躺在面包店空荡荡的柜台上。碳化的手脚与散落在旁边的火灰余烬混合在一起,只剩下几根与身体连接的黑色焦骨。原本外凸鼓涨的腹部,被刀斧之类的锐器割裂开来。
是因为刃锋过于钝秃的缘故,伤口被撕扯得七零八落,夹杂着毛细血管的浓黄色脂肪外翻在皮肤表面,黏稠的流状物质堵塞了被割断的肠管断口,干硬发黑的脐带从腹腔内部拖出,耷拉着被拽出两米多远。地面上到处都是杂乱的脚印,以及破碎的衣物和散落的面包屑,似乎发生过一场激烈的争斗。就在尸体左侧,用几根木头临时搭成的三角形烧烤架子上,还留有一只被烤熟的,孤零零的婴儿手臂。旁边,则是一堆很小的骨头。
塔拉的头部大半已经烧焦,只剩下嘴唇以上和眼睛相连的部分保持完整。她的眼睑已经翻白,鼻孔扩张到几乎涨裂的程度。从这块巴掌大小的残留部分,舜志完全可以感受到她临死前遭受到的惨烈剧痛,以及导致面部彻底扭曲的恐惧。
风,越来越冷。
舜志下意识地把手插进大衣口袋,触摸到一块冰冷的硬物。
那是塔拉的头骨。准确地说,应该是从颅骨中央取下的最坚硬部分。由于缺乏食物,废土世界的死者很少入土安葬。作为怀念,人们通常会从尸体上取下头骨带在身边,作为寄托哀伤的凭物。这种习俗可能是在新生代人类步入世界的早期产生,进而延续至今。即便是那些在轻度辐射区建立定居点,早已放弃流浪生活的平民,仍然保持着这种与旧时代人类截然不同的丧葬方式。
一名满面灰尘,神情略带疲惫的城卫军士兵走上前来,“啪”地行了一个非常标准的军礼,说:“队长,暴*者推选出一名代表,要求晋见城主大人。”
舜志脸上呈现出病态的青白,他用力捏紧手中的骨片,又慢慢松开、放下,被冻的有些僵硬的嘴角,流露出一丝古怪的冷笑:“把他带过来。”
这是一个非常强壮的中年男子,超过一米九几的身高,足足超出舜志半头,脸上的胡须很粗,也很硬。他穿着一件穿着黑色的粗布罩衫,透过半敞的开口,可以看见布满胸毛,纠结发达的胸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