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一开,前面那家人先走出去,张小晖沉默着往外面走,季时跟着。
一离开医院,寒风裹着雪花拍打而来。
雪很大,张小晖走一段,后面的大尾巴就摇一段,两人都白了头。
手又一次被握住,伴随男人不耐烦,又无奈的声音,“走那么快干什么?想甩掉我?张小晖,就算你跑,我也能追到你。”
张小晖迷茫的被拉着,她已经搞不懂了,究竟跟季时到底是什么阶段?
一会儿像从前一样,相看两厌,一会儿像刚处的男女朋友,磨合,争吵,再磨合,一会儿像进入七年之痒,所有缺点暴露在外,耐心岌岌可危,痒的厉害,随时分道扬镳,一会儿又像老夫老妻,熟悉,平淡,安宁。
季时把张小晖轻推进车里,绕过去坐进旁边,不容拒绝道,“先去吃饭。”
张小晖拿纸巾擦脸,沉默不语。
季时停下系安全带的动作,“你怎么不吱声?”
张小晖擦掉睫毛上的雪,“吱什么?”
季时,“……”
他拿了条新毛巾,侧身过去擦张小晖的头发,弄掉那些白雪。
张小晖垂着脑袋,下巴蹭着毛衣领子,周围都是纯棉的毛巾摩擦发丝的声响。
片刻,她听见响在耳边的声音,“小晖,我已经在改了。”
张小晖一怔。
没敢抬头。
锁住她的视线太过炙热,能将寒冷和雪花融化,沸腾。
她僵硬着,想挪到车边。
却不想,自己的心思被捕捉到,头上的毛巾换成手掌,她被摁进一个臂弯里。
季时的大掌掐着张小晖的腰,不让她乱动。
那些无赖,幼稚,冲动,无理取闹,嫉妒,小心眼……所有不受控制,大脑与行动脱节的场面只在面对这个女人时才会出现。
“我想过了,你懒就懒点,大不了我多花一点时间收拾。”
每个夜晚,季时都躺在张小晖躺过的那块地方,他发现自己不但接受,并且执迷张小晖的味道。
只要张小晖在,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张小晖推不开季时,烦心的望着窗外,“你真的想过了?”
季时从鼻子里发出一个音,“嗯。”
张小晖说,“我最多一天洗一次澡。”
犹豫一秒,季时说,“可以。”
张小晖说,“穿在外面的衣服不会天天换,尤其是冬天。”
犹豫两秒,季时说,“可以。”
张小晖说,“我不会隔一下就洗手,也不可能……”
季时堵住了张小晖的嘴巴。
他舔着被咬破的嘴唇,哑声说,目光燃烧如火,“张小晖,你就仗着我喜欢你,尾巴都翘上天了。”
张小晖偏过头,用手背擦嘴巴,还是有许许多多的气息赶不走。
季时皱眉,“别擦了,再擦就要破了。”
张小晖冷着脸,“不用你管!”
眼中涌出一丝阴霾,季时低吼,“你就这么讨厌我?”
他用一种想把张小晖生吞活剥了的眼神盯着。
下一秒,季时抓住张小晖的手,往自己脸上打去,“亲你是我不对。”
张小晖要把手从季时掌心抽走,季时不放。
两人僵持着。
张小晖垂下眼帘,睫毛轻扇。
季时的目光一凝,“不许哭。”
张小晖把眼镜拿掉,不管不顾的哭了起来。
季时的言词霸道,“张小晖,你不许哭!”
张小晖用通红的眼睛瞪他,“我哭我自己的,关你什么事?”
季时的唇角紧抿,嗓音低哑,“看见你哭,我难受。”
车里的气氛一滞。
不知道怎么了,张小晖突然不想再压抑自己,她将这段时间埋在心里的所有情绪都翻出来。
痛恨,厌恶,无措,不安,迷惘。
她哭的狼狈不堪,五官都拧在一起了,悲伤,难过。
季时低骂了一声,把张小晖锢在怀里,手臂绕过她的肩头,抚上她的后背,从上往下,一遍一遍,笨拙的安抚。
“不哭了。”
张小晖的身子一震。
粒粒雪花毫无章法的飘来,砸到车玻璃上,融化了一层,又被覆盖上,将车里交错的俩个身影模糊。
老天站在季时那边,残忍的逼着张小晖,不给她考虑,犹豫,退缩的时间。
路还很长,她必须从现在开始,试着一点点挖掉在心底生根已久的东西,往前走。
一通发泄过后,张小晖舒服多了,她问左侧的季时,“你一直盯着我干什么?”
季时的脸黑漆漆的,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张小晖,我长这么大,头一次被人糊了鼻涕眼泪。”
张小晖低头系安全带,“刚才是你硬要抱着我不放的。”
闻言,季时的唇角抽动,行,又是他的错。
张小晖看窗外,“去吃饭吧。”
季时挑眉,“想通了?”
张小晖说,“想不通也要吃饭。”
季时的唇角又抽动了一下,这个女人能轻易控制他的情绪波动。
因为旁边坐着张小晖,季时开的很慢,车子在下一个路口拐弯,穿过桥底下,朝着繁华喧嚣的商业街驶去。
圣诞节快到了,街上喜气洋洋,随处都能看见圣诞老人和装饰璀璨的圣诞树。
停好车,季时跟张小晖往餐厅方向走去。
正值晚上七点钟左右,整个商业街灯火通明,光怪陆离,飘飞的雪花被照的五彩缤纷。
人来人往,张小晖边走边看,季时在她身旁,不时留意四周,及时阻挡可能碰到她的行人。
前面的人群里,陆军和女朋友王韦刚从商场出来,提着大包小包。
王韦嚼着口香糖,大步流星。
陆军边跟边喊,“姑奶奶,咱走慢点成吗?”
王韦白一眼,“我说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磨磨唧唧的?”
她用看废物的眼神看陆军,中气十足道,“行了行了,再给我一个袋子!白长这么一身肉了。”
陆军抽嘴。
“谁能跟你……”
话声戛然而止,陆军发现张小晖和季时两个人时,他的心思拐了十几个弯。
隔着两个人,陆军突然拿出手机,脚步不停,却是放慢,嗓门放大。
“明修,吃过了吗?还没有?啊?你在陪贺欣?哦,你们又在一起了啊,好好,那你们好好玩,回头找个时间大家聚聚。”
张小晖的步伐停了一拍,她站在原地,霓虹灯的微光有些许打到脸上,表情看不清。
胳膊被拽着,张小晖跟着那股力道向前走。
季时的手往下移,摸到一只柔软的手,抓住,握紧,“不是要吃饭吗,在街上傻站着干什么?”
张小晖甩不开,骨节摩擦,手指发疼,“你知道了?”
季时嗤笑,“张小晖,你是不是觉得我每天都没事干,只管别人闲事?”
张小晖抿嘴,季时知道了。
她的眉心拧了起来,越拧越紧,仿佛下一刻就会留下一道深刻的印记,却又缓缓松开,舒展。
季时的余光观察张小晖,怕她要哭,但没有。
他的唇边上扬,噙着笑。
另一边,王韦吐掉口香糖,阴阳怪气道,“陆军,认识你这么久,我还真不知道你有那本事,刚才一看,哎哟,开眼了。”
陆军在想事,“什么?”
王韦继续阴阳怪气,手去掐陆军的胳膊,使劲拧住一块肉,转圈,“手机拿倒了,没开机,你也能打电话?厉害啊!”
巨疼从胳膊传来,陆军疼的在原地一蹦,他大声嚎叫,“你想掐死啊!”
“哪能啊。”王韦呵呵笑,“你这种就算手机不开机,也能打电话的神通,谁敢掐死。”
陆军咳了两声,尴尬的摸了把后脑勺。
他刚才是灵光一闪,故意说那些话给张小晖听,让她知道明修和贺欣的事。
说起来,他在刚开始知道明修跟贺欣在一起了的事后,也很惊讶,感觉明修像是突然换了个人。
前一晚还为张小晖哭的撕心裂肺,第二天就搂着贺欣亲亲我我,大彻大悟能有那么快?
后来他偷偷看了一会,发现明修气色不错,跟贺欣说话的时候都很正常。
那时候陆军替自己兄弟高兴。
“问你话呢!”王韦问,“刚才是怎么回事儿?走火入魔了?”
陆军没回答,问了别的,“小韦,我对着手机说话那会儿,你看见一个穿深灰色大衣的男人了吗?”
“看见了。”王韦一个劲点头,满脸赞赏,“那男的太帅了。”
“行了,你男人还在呢!”陆军找了个地儿停着,“走在他旁边的女人,你注意到没有?”
“有啊。”王韦不在意道,“你说的是不是戴黑框眼镜,个子小,瘦瘦的,穿件砖红色外套,长了张娃娃脸的那个?”
“嗯。”陆军喘口气,“她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个张小晖。”
王韦立刻瞪大眼睛,对这个信息有点难以置信。
那女的五官清秀,竟然是传说中的张小晖?
她老是听陆军提,张小晖怎么怎么害宋明修,因此她脑补的张小晖是一个浓妆艳抹,肤白貌美的狐狸精。
“不像没心没肺的那种人啊。”
陆军反驳,“你懂什么?”
“往往长的善良的,心最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