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底子杭州人过年要吃“十碗头”，从年三十一直吃到元宵节，包括元宝鱼，元包肉，白斩鸡，彩蛋，暖锅儿，八宝菜，如意菜，长生果，藕富，豆沙春卷等。

苏老太太手艺精致，一双小脚伶伶地立着，不慌不乱地掌着勺，一桌佳肴便铺展开来。

家里人比前几年多了，加上有卡洛斯这个大壮汉，分量自然得要足的，老太太熬了许久才等到团圆的时刻，自然是要大展身手，苏清嘉跟在她后面打下手，帮忙递个佐料什么的。

苏老太太以前是富贵人家小姐，做家宴是考量姑娘好坏的必要条件，后来日子不是那么顺遂了，她也就用着这些精巧的心思，在食材紧缺的年代，忙顾着家里吃食，在苏靖康的记忆里，再多的锦绣的国宴珍品，也比不上一碗酸梅汤的可口，以及一份酱鸭的浓香。

“藕要切得再厚一点点，这样放东西的时候不容易裂开。”苏老夫人将元宝鱼码好，撒了点葱段，配上红椒，颜色极其漂亮，她边摆盘边指导着苏清嘉做藕富。

小金毛本来也是在厨房帮忙的，但他长得太高，腿又长，无论是站起来还是蹲下去都特别占地方，被老爷子领了出去摆放桌椅碗筷。

苏靖康带着明灵则是在后院银杏树下刨着土，里面有一缸十年前老太太埋下去的女儿红，老爷子馋了许久了，也不敢动手，直到今天才算是盼到了头，心里乐陶陶的，连带着对卡洛斯的态度都温和了不少。

夜幕深蓝，巷子里彩灯高悬，繁星闪烁，每家每户都有暖洋洋的笑语流泻出来。

所有的菜上桌，老爷子抱着洗干净的酒坛子摩挲了半天，被老太太说了两句，才不甘不愿地给放到了边上，对着老太太哼哼：“今年醉蟹都不给我做，好不容易等了小半年喝一杯酒，还这么啰嗦，果然是老咯老咯，不被重视咯。”

小金毛有些不明所以，歪着头小声说了句：“可我昨天还看到爷爷晚上在院子里喝了……唔——”

苏清嘉赶紧捂住他的嘴，打着呵呵道：“他晚上睡不好，喜欢做梦，哈哈。”

小金毛收到她的眼神，乖乖地包住嘴，点点头。

“哼。”苏老爷子不再横他，继续宝贝地看着酒坛子念叨，“今天日子好，多喝点，可不能辜负咯。”

苏靖康在门口点了爆竹，拉着明灵小跑回来，“噼里啪啦”的声音让小金毛很新奇，苏清嘉在旁边给他解释着。

围上桌，明灵去拿了个小火炉过来煨酒，煨好后，苏老夫人给桌上的爷们都斟上了一杯，苏老爷子的最少。

卡洛斯没喝过什么酒，球队庆祝或者是聚会的时候，他都不喝，要实在不行，他就小小地喝一口啤酒算了事，这下，老夫人给他弄了一大杯，橙色的液体透明鲜亮，馥郁的芬芳由于时间的久远愈发浓烈。

“你会喝吗？”苏清嘉咬他耳朵小声问。

卡洛斯皱了皱眉，点点头，“试一下吧。”

他样子十分纠结，浓密的眉毛都快黏到一起了，苏清嘉轻笑：“你可不要怂啊，我爷爷希望未来孙女婿能常常和他对着喝几杯，你要是倒了，指不定就被淘汰了。”

卡洛斯瞅了两眼苏老爷子的神态，看他对酒满意极了，心下忐忑，还是深吸了口气，端起酒杯：“我会努力的。”

喝个酒被他搞得跟上战场一样，苏清嘉夹了一块藕到他碗里：“同志，到你表现的时候咯。首长等着你决胜归来哦。”她挑挑眉，眼睛流光溢彩。

卡洛斯还没喝酒，就觉得自己已经醉了。

苏老爷子是一家之主，端着酒杯说了些对过去一年的总结和对来年的期待，最后注视着坐在一起的两个小辈，道：“我知道你们在一起很久了，清嘉回来也常和我们说起你，你是个不错的人，抛开一切主观因素，作为一个独立的人，你做的很好，但今天，我还是想说一些话。”

卡洛斯忙站起来，恭敬地听着。

“坐下吧，不用这么紧张。”苏老夫人摆摆手道。

卡洛斯瞟了一眼苏清嘉，见她点头，这才放心地坐下，背挺得笔直。

苏老爷子也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道：“清嘉这些年虽然都不在我们身边，但小时候她爸爸妈妈工作忙，我就是她的开蒙老师，她虽然娇气，有点小脾气，但总归来说性情不坏，是个好姑娘，我想你也知道。”

卡洛斯点头，紧张得不行，苏清嘉把右手悄悄伸过去握住他。

她的手很暖很软，他轻轻地扣住她的指头。

“清嘉能把你带回来，说明她已经认可了你，他们也觉得你不错。”苏老爷子看了看苏靖康夫妻两，继续道，“作为长辈，我不求我的孙女要过上多么富贵的生活，也不求她能给家族带来什么样的荣誉，我只有一个希望，这也是对你的要求。我只想我的孙女一生一世，都无忧无虑，这点，你能做到吗？”

卡洛斯握紧了苏清嘉的手，与她对视了一眼，道：“我能。”

“那好，我先干为敬。”苏老爷子将酒一饮而尽，“我知道这个要求很简单，也很难，以后的日子是你们两个人过得，我也管不了多少，但我话放在这里，清嘉，爷爷永远都会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