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公英在路上快马加鞭,虽然大雪封路,但是一行人都是骑兵,准备也充分,又是在自家的地盘上,倒也没有太多妨碍到第二日午后,成公英便赶到了冀城
甫一见烧当羌王,成公英不免有些惊愕;柯爰知健身形魁梧健硕,虽然已届知天命之年,但是精神矍铄,不下于一般的年轻人不过许是在塞外苦寒之地呆的久了,柯爰知健面上满是风霜之色,皱纹如刀砍斧削,身上的衣饰也极是朴素,粗皮麻布,就是寻常一个羌民打扮;这样一个老人,一眼望去不像一个养尊处优的一部之王,却似劳苦毕生的普通牧民唯一能体现他身份的,或许就是头上毡帽和脖子上一圈古朴的骨链,却也不知是传承了几代的古物了
柯爰知健为人豪爽,说起话来大声大气,大笑之时是声震屋瓦
“雒阳那个皇帝是把我柯某人当傻子了他以为派个人,拿着一张破布,写几个字,给我弄个虚头巴脑的‘西义王’封号,老子就该感激涕零,千恩万谢了?狗屁”柯爰知健踞坐席上,一边说一边挥动着手臂,很有一番气势地说道
大厅里的炭火烧得很旺,丝毫感觉不到严冬的寒冷厅中各部领十之**都在,酒过三巡,已然都喝得有些醉意了柯爰知健似乎酒力上头,众人之中数他醉的最深,说起话来全无顾忌,嚷嚷的满厅之人耳鼓生疼
“那些当官的当我看不穿他们的鬼心思么?不就是想叫我替他们卖命,和各位领为敌么?也把我柯某人想得太轻了空口白牙给个王号,不能吃不能喝,就想让我拿儿郎们的命去拼想得也太美了难道他汉朝皇帝不封,老子就不是王了?老子在大小榆谷当了三十年的王,什么时候要他汉朝的封号了?”
柯爰知健言辞粗鄙,但是凉州各部领大多也不是什么斯文人,这种做派倒是大大对了他们的胃口听柯爰知健痛骂皇帝,一群人喜笑颜开,纷纷附和,轮番上来劝酒
烧当羌势力庞大仅仅在大小榆谷的羌王嫡系部落就能合兵两万余人,若是加上赐支河曲周边依附烧当羌的部落,全力以赴之下,出兵三五万人不在话下这么庞大的势力杵在凉州西面一直以来都让各部领心怀惴惴如今看柯爰知健大义凛然,将汉朝封号弃如敝履,又亲身而至结好凉州诸部,自然令各部领都松了一口气欣喜之余,许多人倒是真心把柯爰知健当成朋友来看了
不过成公英冷眼旁观现厅中还是有那么几个人,似乎对柯爰知健不怎么友善其中表现最明显的就是北宫伯玉在众人相继劝酒的时候,北宫伯玉脸色依旧阴沉,突然冷笑道:“听柯王的意思是嫌汉朝只给个空的王号,没有实惠;可若是有朝一日汉朝皇帝不但给王号还给足了好处,柯王又将何去何从呢?”
北宫伯玉性情鲁直说话也直来直去不知婉转,这话一出口,堂上顿时冷场众人面面相觑,柯爰知健目露精光,分毫不让地回瞪着北宫伯玉
一片寂静之下,王国捻须而笑,安坐如山他也是对柯爰知健来访心存疑虑之人,不过与北宫伯玉不同的是,他不担心柯爰知健言行的真伪,而是担心烧当羌参与之后对韩遂的助力;而且他的不满之意深藏于胸,没有分毫泄露,比之北宫伯玉的直肠子,其城府不知深了几许此时北宫伯玉主动出头,王国自然乐得坐视旁观,心里巴不得两家彻底闹翻了才好
王国可以安坐,甚至幸灾乐祸,但是另一边的韩遂就坐不住了柯爰知健是他引荐来的,北宫伯玉却是他一直以来的同袍盟友,两家起了嫌隙,他不能不出面打圆场
“伯玉,言重了朝廷钦赐王号,非同凡响,柯王都能弃如敝履,足可见其心胸——怎么会为了蝇头小利就甘为朝廷爪牙呢?”韩遂环顾堂中,“大伙有目共见,还不清楚柯王为人吗?”
北宫伯玉却不领情,厉声道:“不要蝇头小利?那二十年来屡次兴兵入关抢夺牧场、牲畜的都是谁的兵马?旁人不说,就是我湟中义从,前前后后被抢的牲畜就不下十万;还有人口既然柯王仗义,视名利如粪土,那好啊,把你们抢去的牲畜、人口都还回来再说——怎么样,文侯,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李文侯也在座中,本自闷头吃喝,不料北宫伯玉点名问他;他与北宫伯玉一向同进退,而且他所属湟中一部也是遭烧当羌荼毒侵害最深,自然极力应和北宫伯玉:“是极是极,正是这个道理既然说柯王是朋友,总不能抢朋友家的东西还回来也是应当的,应当的”
柯爰知健冷笑一声,不等韩遂再次劝说缓颊便朗声道:“北宫伯玉,李文侯,你们也不用拿话激我当年旧事,说出来有什么意思?我烧当羌是抢了你们湟中部落不少东西,可是你们就没祸害过我大小榆谷么?”
“当初段颎还在凉州的时候,护羌营几次攻入赐支河曲,你们湟中部跟在段颎屁股后头,来过我大小榆谷也不止一次?你们当时不是也抢得挺痛快么?不要跟我说你们不知道,事情过去还不到三十年,当初湟中部还是你们老子做主,不过你们两个肯定也是跟着大军去过的,我没冤枉你们?”
北宫伯玉怒极反笑:“好啊,柯王既然这么说来,那咱们不妨把账算个清楚,各位领都在,请大家做个见证,也评评理,究竟是谁的不是?”
韩遂大急,连声道:“伯玉有话好说,不要置气么柯王远来是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