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准备什么时候动手?恕老朽直言,要让昌平公主心甘情愿献出诛心血泪,皇上如今对公主的样子,是远远不够的,定需公主对皇上倾心至深。可是如今老朽虽在宫外,也风闻皇上偏爱几位新人,冷落公主的传言。”
纪云琅的笑声风轻云淡:“冷落只是暂时的,且一时三刻,我还不会对她动手。”
那老者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严峻:“皇上是没有把握,还是不舍?”
我心中微微一凛,不知这老者何以说出这样的话,也不知他究竟为何,竟然会这样对纪云琅说话。
我撑在树干上的手收紧再收紧,极力压抑着心中欲勃然爆发的澎湃,我不知自己的紧张来自于何处,亦不知自己究竟是期待听到纪云琅的回答,还是害怕听到。
“我……”
纪云琅的声音近在耳畔,又似乎远在云端。仿佛是情人附耳低语温声呢喃,又仿佛是远行前的告别,诉说着从此再不相见。
我只觉得脚下一软,身体不由自主地一晃,整个人都倚在了身边的大松树上。头顶的松针似乎发出了轻微的簌簌声响。
我连忙伸手掩住嘴巴,生恐自己发出声音。
眼前已经黑得朦胧,可是我的一双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似乎透过这一片黑色,还能看到纪云琅一样。
“是不舍。”
远去的脚步声已经细微到不可辨认,终于全然湮没。树林里早已经恢复了静寂,我顺着树干缓缓坐下,衣衫和树皮摩擦发出难听的斯噶声音,仿佛是谁在我背后,一声声苦痛呼喊。
我仰头看着夜色中发黑的树干和枝桠,从某些缝隙里,偶然还能看到一粒天星。
那星子并不明亮,即便是在如此沉静的夜幕中,也丝毫不显得耀眼,可是在我看来,这便是一道不啻于火炬的亮光。
哪怕纪云琅并不喜欢我,哪怕他是在背后这样算计着我,哪怕我爱上他的终结,便是心甘情愿地献上自己的诛心血泪与生命……
可是,只要我曾经听到过那句话,世上所有痛苦的渊薮与陷阱,都不再黑暗到令人可怕。
因为我听到纪云琅说——我,是不舍。
虽然那不是说给我听的话,可是我毕竟听到了。我想这是纪云琅当着我的面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来的一句话,所以我在背地里偷听到,实在令人庆幸。
听到远处宫人们寻我的声音的时候,我还倚着树坐在地上,保持着那个仰望的姿态。
那么久的时间里,我一直都在想,为什么,为什么我这样喜欢纪云琅。
他对我并不好,通常是冷淡,时时会鄙视我,说不定心中压根儿就在嘲笑我,他对我好言好语的时候几乎没有,争吵才是我二人对话的常态,他说话蛮横不讲理,他的思维与我的永远不在一条线路上,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说我冷血无情的人……
他有千般的不好,如果我要一样一样想清楚,可能会想到明天早上。
可是他的这些不好,却不足以让我产生厌离之意。
因为他少数对我好过的几次,已经让我不可自拔了。
有一次,他给我画了一个眉毛;
有一次,他说须利燕莺,全天下只有一个;
有一次,他忽然抱了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