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吓得有些呆滞的脚步迎了上去,看着眼前的男子站起身来,惊喜交集地喊道:“连卓将军,是你!”
方才耳边的惊险话语,与此刻眼前的惊喜相遇,让我如在溺水欲毙时看到了救命的船只。
我不胜欣喜地握住了连卓将军的手,回思着方才听到的一番话,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连卓将军的神态略有异样,但随即便拉着我往北面走去,躲在了一片松林之间。
我的手被捏的有些疼,垂首一看,才发现连卓将军原来带着一双黑色的皮护手。那是大迎勇士冬天戴的护手,除了右手食指,双手其余的地方皆被护手包裹着。食指所以露在外面,是为了射箭时可以触摸到箭杆,控制箭的方向。
站定后我欣喜地说道:“连卓将军,你怎么会在这里?”
连卓将军看了我一眼,嘴唇微动,但随即恭谨说道:“殿下派我留在这里。”
是阿继吗?为什么阿继昨天来的时候,并没有带着连卓将军,而阿继今天走的时候,又没有跟连卓一起走呢。
我脑中又许多疑问,但我最先问的问题却是,“连卓将军,你刚才想说什么?”
连卓将军的眼色微微躲闪,没……没有。
我忍住好笑,一言不发只是迎上了连卓的眼神让他无处闪避。连卓将军这样诚挚而笃直的军人,是不懂得怎么撒谎的。他的一个犹豫的动作,一个躲闪的眼神,便可以泄露心中的一切。而抓住这样的老实人撒谎,看他怎么腼腆地交代,也是一件趣事。
“我想问公主,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连卓很快便交了白旗。
心中的笑意渐渐消去,忍笑的脸上却带着一丝浅笑:“这个伤疤……很难看吗?”
“不,不,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属下……”连卓有些语无伦次,一时语塞之后,他居然再次向我行起了大礼,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地说道:“请公主责罚。”
我及时阻止了连卓将军的大礼,同时后悔自己不该跟老实人开玩笑。“将军是好意问我,我责罚你什么!你还是跟我说说,你怎么在这儿吧!”
连卓有些拘谨地说道:“属下是同三殿下一起来的。殿下让我留在这里,等公主痊愈。”
我笑道:“阿继真有意思。我不要紧的,连卓将军。”
连卓道:“方才我过来的时候,似乎看见郦国皇上刚刚离去。公主不认得他了吗?”
我心中微微一凛,方才的话,连卓没有听到。
我摇了摇头:“我没有见到他。”忽然心中微微一动,又问道:“连卓将军,十一月初二日的时候,你在哪里?”
连卓有些奇怪,说道:“在大迎。”
方才树梢那一声轻响,像极了十一月初二纪云琅到秋阑殿跟我说要娶我的那一天,我在院子里听到的声响。相隔两月,屋顶那一片凌乱的雪,早已经融化的不知踪迹,我始终没有再得到别的消息。可是我知道,那声音是来自一个身手高强的人,拥有几乎可以与连卓将军抗衡,不,是超过连卓将军的本领。因为藏身于白雪之上,比之藏身于绿树之间,更加容易被发现。
那日秋阑殿屋顶的那个人,应该便是郦国皇宫中的人了。这个皇宫远比我看到的繁华,也远比我能想到的复杂。
想到连卓在这里被宫中的人发现了实在不妙,又有可能会遭遇如此强劲的对手,我摇了摇头道:“连卓将军,你还是回去吧。我会托往来的信使,转达我的情况。你让阿继不必担心。”
不过我应该知道,连卓将军这样的直接的人,有时候也是最执着的人。简单地说,是有点一根筋。一根筋的最大特点就是不懂得换个角度看问题,思考问题不懂得转弯,如果认定的路是直的,那么在遇到一面墙的情况下他会做出的选择不是砸墙就是翻墙,绕墙而过是决计不会绕的。
一番唇焦舌燥的劝说之后,我发现连卓将军才是最难说服的人,唯一的好处就是他不会跟我争辩,非但不会争辩,态度还一直非常谦恭。这样的态度先是一点点把我的怒火挑了起来,又一点点将我的怒火熄了下去。
终于我有气无力地说道:“好吧,不到万不得已,你可不能贸然出现。”
连卓握拳行礼:“今后我在暗处保护公主。”
看着连卓笃诚的脸,我忽然想到,再有类似于慈宁宫学宫规的事情发生,连卓是不是有可能直接对那两个嬷嬷动手?
慈宁宫的人都不是连卓将军的对手,但郦国皇宫中的侍卫又何止上千。到时候来个一拥而上,我和连卓加起来也才四条胳膊四条腿。打不过只好逃,我们两个带着不会功夫的无名和徐阿姆,又能跑到哪里去呢?就算我们一路逃回到大迎,两国之间又岂会罢休呢?
届时双方难免开战,那样的场面一定异常惨烈,血肉模糊胳膊腿乱飞。想到此处,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说到底,我是来郦国和亲的,可不是来捣乱的。我忙对连卓补充道:“是否属于万不得已,由我来判断,我不喊你,你绝对不许出现!将军你在郦国人面前出现意味着什么,不用我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