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门深院,草木枯凌,深冬寒日,倍现萧条。
禅房里茶香袅袅,徽瑜立在门口,瞧着跟了闻大师相对而坐的人一时间愣住了,这人竟是之前在寺门口给自己做了肉垫子的人。
雪莹跟雪琪也意外的对视一眼,但是很快的就退到门外,至少这两个丫头对这个人还是比较有好感的,能在那样的情况下出手救人,救人之后也并不留名的人总是觉得此人是真的心存善意且不求回报的。
这人已经换了衣衫,鸭蛋青的长袍随意的穿在身上,只用了同色的素带束了腰,倒是比之前见面多了几分不羁之意。
徽瑜放轻脚步进来,这二人都不曾看她一眼,继续对弈。徽瑜也不以为意,不过了闻大师世外之人素来随意惯了这样也就罢了,没想到这名男子倒是也这般的洒脱,难怪能入大师的眼。相比起来,徽瑜倒是觉得自己太功利了些,心里浅笑,踱步过去在旁边的椅上坐下观棋。
观棋不语,君子之为。徽瑜虽然不认为自己是君子,但是这点最起码的尊重还是做得到的。
眼睛落在棋盘上,却被上面的黑白二子的局势吸了心神。原以为这二人下棋,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优雅大度,兵不血刃收服敌人才是。可是偏偏棋盘之上黑白对立杀气凛然,大刀阔斧拼杀棋路实在是与这二人面容之上的悠然截然相反。
眉峰一挑,徽瑜不语静观,看着让人你来我往,渐渐入迷。
室内棋局惑人,牵了三人心神。室外雪莹跟雪琪正在跟涤尘闲聊,说着说着话题不免就讲到了那人的身上。
“涤尘师父,你就透露一句,那人到底是什么人,回头我们下了山,也好备了礼物谢救命之恩。”雪琪性子活泼坚持不懈的询问。
涤尘笑眯眯的回答,“这事儿我可不好多嘴,须知道这世间诸人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缘分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雪琪嘟嘟嘴,“你讲的这么深奥,我哪能明白,师父给指条明路啊。”
涤尘:……
他都讲这么明白了还不开窍,真是跟佛法无缘的人,这样的榆木疙瘩最令人头疼了。别人要是愿意让你们知道身份,之前就不会提前走了,明摆着人家不希望你们知道,你这样追问他也很为难啊。
“你别为难涤尘师父了,若是人家告诉我们身份,之前就不会走了。”雪莹忙替涤尘解围,拉了拉雪琪的手不让她继续追问,转过头来看着涤尘笑着说道:“师父别见怪,你知道我们王妃最是知礼的人,受了人家的恩惠哪里能平白受着。师父有为难之处不便明讲我们知道,看在我们一片诚心的份上,还请指点一二。”
这话说得又好听又不好拒绝,涤尘想了想就说道:“今天这事儿纯属意外,那位公子多年不曾进京了,这次回京探望我师父,没想到会遇上这个意外,他的身份吧我不便明讲,以后若是有机会你们总会知道的。”
外地来的,才刚进京没多久,雪莹心中一转,就笑着点点头,“多谢师父指点。”
涤尘挥挥手,炉子上的铜壶烧滚了水,他提起壶来往外走,走了两步就又回头说道:“这里暖和,你们在这里呆着就好。”
两名丫头听得懂他的意思,自然不会去正门前面惹人嫌,在这里只要王妃开口唤她们,她们是能听见的,于是痛快的点头应了。
涤尘提壶进了禅房,走到旁边窗前条案上重新泡茶。眼角却看到另一边自家师父坐在一旁观战,靖王妃正在跟那人对弈,屋子里静悄悄的,他泡茶的冲水声都显得格外的清晰,不由得就放轻了动作,生怕扰了他们三人。
将茶给三人送过去,涤尘就名正言顺的立在师父跟前观棋,了闻大师也没赶他,他笑着看着棋盘上的棋子,颇感惊讶的瞧了靖王妃一眼,没想到时隔这么久没见她下棋,这棋风比之前还要犀利。对面的那人也不逞多让,两人竟是僵持不下的格局。
“师父,您猜谁会赢?”涤尘压低声音问道,他不讲棋盘上的事情,就不算犯了规矩。
了闻大师看了徒弟一眼,反问道:“你觉得呢?”
涤尘托着腮,又看看棋盘,“不知道,我觉得平手的可能性最大。”
了闻大师但笑不语,眼神又落在棋盘之上。若是按照常人的作法大概会以和局结尾,不过靖王妃的性子……还是算了吧。
果然,徽瑜等着对面的男子落下一子后,笑着看他一眼,紧跟着落了一子,棋盘之上方才还僵持不下的局势瞬间就变了。
涤尘张大嘴巴觉得这事儿简直就是令人不敢相信,怎么就能这样?
“承让,承让。”徽瑜笑着抱抱手,倒是颇有几分江湖习气。
对面的男子温文一笑,“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阳光透窗而入,似是给人镀上一层金光,对面男子本就如玉般温润,被这阳光笼着夹着笑容更添几分柔和。姬亓玉很少笑,笑起来的时候很惊艳,惊艳中却也带着让人退却的犀利,许是因为姬亓玉知道自己容貌太艳的缘故,所以人就格外的严肃,凭空令人避之如虎。可对面的男子恰好相反,笑起来的每一个弧度都恰如其分的好看,从里到外让人看着十分的舒服,这份舒服都能让他本就精致的眉眼更添几分颜色。
这样的亲和力,让人不由自主的就能卸下心房,想要与之靠近。
徽瑜定了定神,慢慢的垂下头挡住自己的眼睛。说起来她前世今生也算是阅人无数,不敢说自己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但是遇上这样亲和力能给容貌加成的男人,这还真是头一份,就算是徽瑜心里知道自己要对他多点警戒心,但是看这样的笑容,心里真是一点也生不起厌恶,这样的感觉不太好。
“说起来还未谢过公子救命之恩。”徽瑜讲棋盘上的棋子一颗颗的收进罐中,让自己转移心神注意力放在了之前遇险的时候。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夫人太可气了。”男子浑不在意的说道,好像被当成肉垫子的不是他而是别人。
了闻大师呵呵笑了两声,看着徽瑜说道:“这是我的一位小友,姓齐名启。”转过头又对着齐启介绍,可是话出口的时候却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说道:“这也是我的一位小友,姓董。”却没讲名字,女子闺名确实不能随意给人知晓。
徽瑜没想到了闻大师会这样介绍自己,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听着大师介绍的语句,心里却有几分感悟。大师这个人算得上是真正的室外高僧,对红尘俗务毫无眷恋,就算是介绍朋友,也只是这样简单的说一说姓氏,其余的一字不讲。越是这样的云淡风轻,反而更能让徽瑜知道眼前这个齐姓的男子必定不凡。
交友交人,如果附加上其他的东西反而就不诚心了。
大师这样的做法虽然简单却是正恰如其分,就如同那男子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