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董允诚微带僵硬的神情,徽瑜觉得自己可能说话太直,桑了骚年的心。
不过许是因为徽瑜对董允诚的印象一直挺好,所以也就没有很深刻的防备心理,一时间这话就这么脱口出来了,不由的装傻笑两声,忙请他进了屋。
徽瑜屁颠屁颠亲手泡了茶来,对着这个头脑比较清楚,做事比较有原则,分得清楚是非对错的国公府继承人,还是要好好巴结的。笑着坐下,看着董允诚道:“大哥,有什么事情还要劳烦您亲自跑一趟的。”
董允诚看着徽瑜,浅浅一笑,道:“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就是过几日二弟可能要回来,你可收到信了?”
徽瑜闻言有些奇怪的看着董允诚,“没有啊,我好久都没收到我哥的信了。”董允骥什么时候跟董允诚这么亲近了,居然给他写信都没给自己写,这个节奏怎么那么不对劲呢。
董允诚明显一怔,“你没收到信?”
徽瑜点点头,“没有啊。”
“他跟我说早就给你写了信,在我信之前就送了出来,怎么能没收到?”董允诚楞道。
徽瑜也愣了,两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如果董允诚说的是真的话,没有道理他的信都收到了,自己还没有到啊。
“难道送信的人路上出了什么差错?”徽瑜觉得这种可能也是有的,毕竟董允骥跟邢显之还有过乌龙迷路记呢,
“传信兵若是连路都记不住,谁敢用他?”董允诚面色一黑,看着徽瑜皱眉担心的样子,就道:“你放心,找到人就能找到信了,这事儿交给我来办。”
徽瑜其实也挺好奇董允诚为什么会对他们这么好,不仅仅是她,就连梁姨娘的儿子董允荣他对他也从不打压。作为定国公府的嫡长子,董允诚能做到这一点当真是令人佩服的。
徽瑜笑了笑,“大哥哥,你会留京还是外放?”
董允诚看着徽瑜,嘴角微勾,眉眼间都带了几分淡定从容,“要看你大伯父怎么安排,身为人子自然听从长辈的。”
徽瑜心中一默,面上却是笑着说道:“我对这些也不懂,大伯父的安排必然是妥当的。”
又聊几句,两人之间不是亲兄妹,也没有多少话题可说,隔房的大哥也不会跟徽瑜探讨姬亓玉这个婚配对象如何如何,徽瑜也不可能把自己的想法跟对着董允骥一样能都倒出来。说实在的董允诚能做到这一步,已然是很不错了。
隔了一天,徽瑜就拿到了董允骥的信,还是董允诚亲自送来的,原来倒不是信使走错了路,而是这封信夹在给邢家的信中送到了北安侯府去了。偏偏北安侯府的大爷这两日忙都没顾得上看信,那边送信的信使把心弄丢了急得都要抹脖子上吊了,这边邢大舅发现了信后立马就给送了过来,真是虚惊一场。
总算是把信拿到了手,有一封是给董二夫人的,徽瑜就先把这封送了过去。董二夫人正闲得无聊让小丫头给她染指甲,先前染的指甲都长出新的来了。徽瑜坐在董二夫人身边,就把信递了过去,“哥的信。”
“这混小子还记得有个老娘啊。”董二夫人柳眉倒竖,劈手拿过信,“怎么送你那里去了?”
徽瑜就把经过说了说,“这个送信的当时也急坏了,听大哥哥说差点都要抹脖子上吊了,也怪可怜的。”
董二夫人瞧了女儿一眼,“用不着你说情,我又不会吃了他。”
徽瑜就笑了,还真怕董二夫人脾气上来把人打一顿板子,听着这么说这才松了口气,就道:“您看信吧,我就先回了。”
董二夫人挥挥手,赶苍蝇似的把徽瑜赶走了。
回了琉璃馆,徽瑜打开信来瞧,董允骥写信一贯的直入中心,问了一大家子安,这才言道事情的正中心,边关缺粮。边关缺粮这个事儿,告诉她做什么,她又帮不了忙。边关数万大军,一日要多少米粮,徽瑜一个小女子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难道天上会掉下粮食来?
絮絮叨叨的又说了些外祖在边关的趣事,看的徽瑜一直发笑,还有刑二表哥跟古光霁闹别扭打赌比赛的闹剧,毛头小子们就是沉不住气,一两句话都能闹的翻天。最后一句,董允诚才交代了要回来的事情,瞧着写信的日子已经是半月之前了,也就是这几日就该到了。
董徽瑜跟董二夫人就开始给董允骥收拾院子,国公府上上下下都知道当初偷跑掉的二少爷要回来了,顿时变得热闹起来。收拾院子的事情徽瑜跟董二夫人是站在一边瞧着布置下,其余的都有丫头婆子亲自动手,她们最后检查一下就成。被褥衣服都拿出来晒一晒,估计着半大小子长得快,董二夫人又让针线房连夜赶出几件大点的衣衫,一时忙的撂不开手。
董二夫人的心思都放在儿子身上,徽瑜慢慢的静下来却在想董允骥这个时候要回来,肯定不是就回来看看这么简单。她外祖父那是雁过都要拔毛的主儿,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让董允骥回来。
难道就是为了信中提及的那一两句缺粮的事情?
边关缺粮一事自古皆有,从中原往边关运粮路远艰险,获利微薄,一般商人都不愿意干这种事情。再加上国库不太给面子,所以每年关于边关驻军的军备器械,衣粮马匹都要吵吵几日。如今才刚刚入夏,邢玉郎就开始为着过冬的储备打口水官司的准备,可见这件事情不是一两个月就能解决的。
国之大事,素来都是动一发牵动全身,徽瑜一个小女子也没有能改变的本事,这事儿在她这里还真是插不上手。
董允骥回来的那一日,风轻日朗,天空透蓝,太夫人带着一种女眷在后院等着,前院董允诚跟董允荣在大门口候着,清姨娘所出的四少爷却是没有露面。
徽瑜左边坐着董绯菱,右边坐着薛茹娘,三人低声聊天,笑容满面。徽瑜的婚事都定了下来,紧接着董绯菱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薛茹娘的婚事却有些棘手,太夫人看着是想护着这个孙侄女的,但是架不住人家也是自己的老子娘,婚姻大事还需父母做主,太夫人的意思是想把薛茹娘的母亲接来住一段时间,这样的话外面传出去也是人家的亲娘操办相看的婚事,免得董家插手过深落一个不好的名声。
大夫人最近笑容满面的,许是因为董婉虽然是个侧妃,但是宁王对她也算是呵护备至,提着的心这才落了下来。如今对着董二夫人跟徽瑜也是热情的很 ,跟太夫人对话也是说笑打趣恢复以前的姿态。董二夫人倒是不屑大夫人的做派,不过是为了女儿强自忍耐罢了,偶尔随着附和一句,再多的话却是不肯说的。
“来了来了,二少爷已经进了大门了,大少爷跟三少爷亲自将迎进来了。”人进了门就有婆子进来报喜,满脸的笑容都挤出褶子来了。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董家几个兄弟就齐齐走了进来,徽瑜看着董允骥不由一愣,没想到大半年没见他就像是拔苗助长一样,整个人拔高了不少,眉眼之间也脱去了少年的稚嫩,许是因为在边关磨练眉目之间就带着一股子极其浓郁的杀伐之气,极有威势,一众丫头婆子瞧着竟然不敢上前近身,就连回话都是小心翼翼的。
董二夫人眼眶顷刻间就红了,狠狠的瞪了一眼跟在后面一起进来的董二老爷一眼。大老爷装作没看见,老神自在的走到前面笑着拍拍董允骥的肩膀。
董允骥对着太夫人“噗通”一声就跪下了,“不孝孙儿允骥给祖母请安。”
太夫人看着自己这个孙子也是红了眼,捏着帕子道:“快起来快起来,长高了,人却瘦了,不过瞧着有劲儿了。好孩子,好孩子,这几年你受苦了。”
董允骥裂开大嘴呵呵一笑,“不苦,祖母别心疼。”
这话一说,众人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太夫人拉着董允骥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闻言不由莞尔,“这孩子也忒实诚了,谁家的孩子出门一趟回来不诉苦的,你倒好,还让不让别人心疼你了。”
董允骥摸着脑袋傻傻一笑,太夫人就拍拍她的手,“去见见你娘跟你爹。”
“哎。”董允骥应了一声,转身就在董二夫人跟前跪下了,“儿子给母亲请安。”
董二夫人强忍着不落下泪来,看着他说道:“起来吧,瞧着是长高了不少。这一路上可都顺利,没有到什么麻烦吧?”
“没有,咱们董家的孩子在外面哪里还能吃苦受累的。”董允骥嘿嘿一笑,安抚了董二夫人,又跟董二老爷行礼,董大老爷夫妻见礼,还有徽瑜几个姐妹,这一通下来一盏茶的时间都过去了。
瞧着时间不短了,太夫人就董允骥先回去洗浴更衣,然后大家吃个团圆饭。
董允骥进了门就直接到了双福院,一路尘土的确是需要好好地洗一下,于是就爽快的应了,告了声罪就去了。
“允骥瞧着长高了不少,这通身的气派更是摄人,将来啊必有出息。”大夫人笑着夸赞,眼睛笑眯眯的瞅着董二夫人。
“托大嫂的福,望是如此。”董二夫人应道,人家夸她儿子,她也不能不应声。
太夫人知道这两妯娌选秀的事情上到底生分了,就看着大夫人说道:“老大家的去看看宴席备的如何了,多准备允骥爱吃的菜。”
“都吩咐下去了,太夫人尽管放心就是,我这就去看看。”大夫人顺势就站起身来笑着出去了。
大老爷笑着对着董二老爷说道:“如今允骥回来了,你也算是安心了。我瞧着这孩子这几年在外倒是变了个人似的,将来是个有前程的。”
董二老爷呵呵一笑,“托大哥的福,托大哥的福。”
董大老爷面色一抽,这两口子如今连说话都是一个节奏了吗?
“瞧着二哥是有些不一样了,多有男子气概。”董绯菱看着徽瑜低声说道,再看看自己的哥哥,就轻轻地叹了口气。她哥哥也不能算不上好或者不好,只是文有大哥,武有二哥,哎!
徽瑜苦笑一声,“边关那种地方,风吹日晒,遍地风沙,随时还有生命之虞,我倒宁愿她跟三哥一样呢。”
“表妹莫要担心,有北安侯照看着总归要好些。”薛茹娘那里听不出来董绯菱的艳羡之意,只是个人有个人的造化,别眼气别人。
“表姐说的是,不吃苦中苦哪成人上人,哥哥自己选的这条路,就是再苦也得咬着牙走下去,没人替的了他。”
董绯菱就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她没别的意思,只是羡慕吧。看了徽瑜一眼,低声说道:“二姐姐,你以后总归是有了归处,我却不知道归落何方。”
最近因为董绯菱的婚事提上日程,梁姨娘在大夫人跟前也没少挨了白眼。梁姨娘再得宠,给女儿相看人家说亲这种事情,那都是正房太太的活儿。如今要求人了,知道弯下腰,这其中的滋味也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大夫人不是个省油的灯,梁姨娘也不是好惹的善茬,两人斗来斗去的,也不过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吃了一顿热热闹闹的团圆饭,席间董允骥说了些边关的趣事,逗得大家哈哈笑,因为许久未见再加上因为徽瑜的婚事起的变故,因此这一家子上上下下谁都没有提当初董允骥偷跑的事情,放佛这件事情不存在,董允骥去边关是家里一致决定的意思。
董允骥回来后,除了第一天还能在家里老老实实的呆着,其余的时候大都是一早就出门,很晚才回来,也不晓得在忙些什么。就连徽瑜想要找他堵了几次都没堵到人,没想到他倒是忙成这样。
想来应该是跟边关缺粮有关联,既然董允骥忙正事,徽瑜也就不去堵人了。索性在家里等着,反正董允骥的差事总有忙完的时候,到时候说话也不迟。
果然没几日功夫,边关缺粮的事情就在朝堂上提了出来。大晋朝廷供给边关用粮是远远不够的,大多数时候还是要靠着当地买粮,以及商人往边关运粮倒卖。只是山高路远,路上并不太平,关税又多,辛苦一趟挣不多少钱,所以商人自然是不愿意做这种买卖。就算是朝廷,也不能强行指派商人必须往边关倒卖粮食,只能想个办法让商人自己愿意去。
这个办法可不是那好想的。
就在这个时候,又爆出江南盐务出现为题,官员中饱私囊,私盐泛滥,盐引虚报各种问题纷至沓来。朝廷官员就盐务跟边粮争论不休,此起彼伏,长篇大论,皇帝陛下表示很暴躁,一连斥责数位官员不作为,表示要彻查江南盐务,一时间闹得更加厉害了。彻查盐务?呵呵,这里面牵涉的人多了去了,怎么查?由谁查?牵涉官员要不要办?怎么办?抽丝剥茧下去,这朝堂站着的谁敢说一点跟盐务没沾边?
偏就在这个关口,二宁王娶亲,朝堂上闹得厉害,京里气氛十分的严肃,以至于宁王没能赶上肃王那时候热闹,就连亲自到场的官员都少了大半,大多都是亲自随了礼登了帐,然后告一声罪就走人了。这种时候都是夹着尾巴做人,谁还敢出风头,说你不定瞧你不顺眼就指派你整顿盐务去了。
这十几年来,朝廷曾三次欲要整顿盐务,所派去的官员大多陷在那里,不仅没能办了别人,反而把自己搭了进去。江南盐务那就是一滩烂泥,纵然你是铁腿子,也得沾一身腥。
没有那个本事,这个活儿谁敢接?
不要命了啊。
宁王的婚事吹吹打打挺热闹,十里红妆挺风光,可就是美中不足的酒席上的客人不太多,瞧着有几分寥落。赶在这么个时候,这事儿也怪不得别人。
徽瑜听说了这事儿,其实夏冰玉也算是倒霉,正赶上这么个时候。要不是这么寸,去宁王府喝喜酒的官员估计都能排到府外面去。听着去看热闹的钟大信来报,当时夏家人脸色挺不好看的,而且夏明喆虽然也去了,但是只是微微一坐就走了,至于夏二夫人根本连面都没露。
宫里面夏昭仪处处针对夏贵人,夏家二房要是有好脸色这才怪了。纵然是一家人,但是当利益有了分歧的时候,自然而然就成了对立面。
夏冰玉婚礼不太风光,最开心的定是董婉跟那名彭侧妃了。两人比夏冰玉早进门,而且董婉又颇得宁王的心,再加上现在朝事纷争,只怕宁王也没有那个功夫陪着心爱的表妹倚窗画眉,征途霸业的人,怎么能儿女情长呢?
徽瑜想想也只能呵呵了,女主大人保重啊。
这一场盐务之争,没想到一直持续到中秋节都过了,醇王娶了亲,楚珂都嫁人了,还没能拿出个决策来。盐务素来是历代朝廷的税收大户,拿明朝做个例子,漕运跟盐业就是支撑着明王朝的经济支柱。《明史·盐政议》中就曾指出,当时江南盐内资本十分充足,“在广陵者不啻三千万两,每年生息九百万辆”这还不算私盐的交易额。而当时明王朝一年的税收是多少?一年税收总额也不过才一千万两!由此可见,盐引一本万利,可见一斑。
财帛动人心,权利迷人眼。官商勾结,层层递进,形成一个庞大的关系网,想要把这个烂摊子给收拾干净,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眨眼间董允骥都回来两个多月了,眼看着就要入秋,可是他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这日,兄妹两个好弄不容碰到一起,坐在桂花树下说话,阳光穿过树叶的间隙散落一地,风吹摇动,碎碎如金。
“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不急,粮食的事情还没着落呢,我着什么急啊。我就这么回去了,等到冬天的时候数万大军吃什么?草根啊。”董允骥嘿嘿一笑,大马金刀的坐在石凳上,那样子还真有几分老兵油子的无赖劲儿。
“那你这么等下去,等什么?”徽瑜挑挑眉,这些官员们不作为,干等着有什么用啊。更何况现在边关无战事,没有紧急军报谁还把边关的事情当做要紧的首先处置。
董允骥笑眯眯的看着妹子,“祖父让我等,我就等呗。反正他老人家有令我就得听啊,我说你这是要赶着我走啊,没良心的,亏我还给你带了那么多的好东西。”
“哼,别在这里转移话题。”徽瑜可不上当,“哥,这盐务的事情怎么就能恰巧在你入京后就被提了出来,可真够巧的。”
“时运不济遇上了,这有什么办法。下回我得先找钦天监算个好日子,可不能这么触霉头。”董允骥一本正经的说道。
装!让你装!徽瑜挑挑眉,随即缓和了面容,笑着说道:“成,那你慢慢等吧。妹子我先回去休息了,反正才将将要入秋,等到寒冬早着呢,你是等得起的。”
听着徽瑜话里带刺,董允骥傻笑两声却也没有解释,只是说道:“去吧去吧,回头等你出嫁哥哥给你添妆。”
“那可要多谢哥哥了,记得大方点。”
董允骥:……
董允骥不肯提这里面的事情,徽瑜也能理解,毕竟牵涉到军务不能泄密。只是打着边粮的旗子却把烂塘里的盐务给整出来了,动静还闹得这么大,偏偏赶上南边的海运也出了问题,这几下里碰在一起,就是徽瑜也察觉出不对劲了,更不要说朝堂上那些老油子了。
入秋之后裁衣做新装,徽瑜才发觉自己长高了不少,去年的秋衣都不能穿了短了一截儿。于是今年徽瑜的秋衣单衣的,夹棉的,薄绸披风,大氅小袄只是看料子就整整看了一天,徽瑜看的眼睛都花了。等到打发走了绣娘,这才能喘口气。
“今年做的衣裳要比去年多不少,怎么这么多?三妹妹跟表姐那里都是一样的吗?”徽瑜看着丫头问道。
“奴婢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大夫人吩咐下来针线房自然是不敢怠慢的。要不奴婢去打听打听,听听是怎么回事。”雪琪看着徽瑜问道。
徽瑜挥挥手,“不用特意打听,显见的咱们小家子气,略略听听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