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戚云初看事情远比你我更加通透。也正因此,他才明白——只有坚持让别人相信你是东君转世,赵阳才不可能是南君心心念念的那个天命太子。”
“够了……我懂了。”
陆幽无力地半抬起手来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就算并没有什么轮回转世,就算这一切只是一场巧合。我也依旧会被你们视作东君转世——这就是我存在的价值。”
“这的确是你与生俱来的价值,却也未见得是一种坏事。”
唐瑞郎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从早晨就一直开始酝酿的心声。
“昨天你曾经问我,若你长得不像东君,我还会不会知道你的存在。我想了一个晚上,如果不是因为这张脸,你不一定能够被破格提拔进入太学,我也不会在人群里刻意与你邂逅。而你爹与我爹的恩怨不会改变……结果就是,我与你成为真正的世仇,也许老死不相往来,甚至可能拼个你死我活。
“那样,我可能会寻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为妻、生两三个孩儿,然后出将入相,过完令无数人羡慕的一生。可是我也将永远不会知道,在这个世上的某个角落原来还有一个人,他与我意气相投,惺惺相惜;他的坚韧顽强,令我敬佩;他敏感早慧,叫我爱怜……”
说到这里,他突然抬起头来,直视着陆幽的双眸。
“错过一个错误的人很容易;可是遇见一个对的人,却很难。如今的我,也实在没有颜面再阻挠你离我而去。可我仍希望,那是你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还有,即便你我今日雨断云销,但我还是希望能与你称兄道弟。至少,在朝堂之上你我仍是知己,和衷共济,定能施展一番抱负。”
他兀自说完这一大通话,然后终于安静下来,等待最后的结果。
然而要紧关头,陆幽反而不置一词,甚至扭过头去,不让唐瑞郎看清楚自己的表情。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终于听见有一丝微弱的声音。
“别逼我,我不知道……”
陆幽嗫嚅:“一个这么多年的谎言,难道只需要这几刻钟的时间就能消弭?如果是,那么这天下又该减去多少的怨怼纠葛?”
“只要你一日不做出决定,我就可以继续等下去。”
唐瑞郎诚恳道:“还有一件事,因为实在太过重要,并且不止关系到你我二人,所以暂时还不能说,等你消了气——”
他话音未落,只听门外又是好一阵凌乱急促的奔跑声。片刻间,便有人拍响了紫桐院的大门。
陆幽立刻示意唐瑞郎噤声,然后才朗声问道:“谁?”
“少监大人,是我,瑞香!”
来人是萧皇后身旁的贴身宫女。
“请您快点去安仁殿,皇后娘娘与太子争吵起来了!”
陆幽心里“咯噔”一怔,接着极为自然地与唐瑞郎交换了一个眼神。
“快去吧。”
唐瑞郎轻轻推了他一下:“我会静悄悄地走,不会惊动任何人。”
陆幽取道月华门,过紫宸殿,转而北上。
刚走进安仁门,只见几个黄门小内侍搓着手团团聚拢在花园里,脸上俱是不知所措的表情。
看见陆幽进了园,他们便“呼啦”一声围了上来,压低了声音、争先恐后地向他诉说刚刚发生的一切——
这段时间太子整饬吏治,接连处理了好几名朝中官员,虽然大有重振朝纲之雄心,却也遇上了不少非议与阻力。
这其中,又数一个人的反对,最令太子恼火不已。
黄门侍郎李长坤,乃是萧皇后兄长的妻弟,也算太子远亲。此人虽然官阶不高,却因职务之便,得以频繁出入宫廷,常伴皇帝左右。
太子监国之后,处罚了几名巴结过李长坤的官员。这厮便在惠明帝面前嘟囔,说些太子的坏话。年初,侍御史于承被捕下狱,这李长坤更是左右周旋,想要为于承讨保。几次三番下来,太子便在心中将他记住,暗中寻找机会要将他拔除。
再说那侍御史于承,虽然入得诏狱已有两月之久,却始终高喊冤枉,并不认罪。再听东宫亲信回来禀告,说那诏狱里关着的官员们,全都锦衣绣榻,好吃好喝地供养着。太子又惊又怒,当即命令江启光亲自去审问。
这才没几天,就听说于承与一干罪臣们,竟然全都招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