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呼赤炎并未走,瑞祎背对他窗外黑如浓墨,习习风声扫过窗棱,簌簌声响传进她的耳窝,却更让她心烦意乱,情绪焦躁。
瑞祎的恼火不经仅仅是因为呼赤炎瞒着她,而是因为这是呼赤炎跟周沉毅联手欺瞒了她,那她在他们的眼睛里究竟算是什么?
思及这里,瑞祎眼眶微酸,甚至于觉得自己这些日子的辛苦都是一场笑话。
男人权谋称霸天下,眼睛扫到之处皆立于顶端之开阔之地,可是女人的眼神只能容放在很窄的地方,就算是所及宽阔之处,也不过是被动而已。
本质上的不同,也许就是造成这样局面的根本原因。
黑暗的室内,看不清楚彼此的容颜,呼赤炎起身点燃了烛火,看着瑞祎的背影抬脚走了过去,靠在窗边的墙上对着她,这才开口说道:“当时决定这样的时候,我便知道你一定会不高兴的。”
他这样聪慧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心思,可是就算是想到了自己会不高兴,但是他还是做了。
瑞祎侧头并未看向他,依旧看着窗外。
呼赤炎叹口气,思量一下,这才又开口,“我是男人,想的事情要比你复杂得多。更何况对方是周沉毅那样的男人,而且你又是个重情义的人,家人虽然在大燕,可是你却无时无刻的不在牵挂着他们。我不能给周沉毅任何的机会,让他拿着你所看重的东西来与你讲条件。瑞祎,你说我卑鄙也好,无耻也好,或者是冷血也好,从你当初没有给家人写回信,我就明白了,你是不愿意带给他们一丁点的风险的。也许当初从你答应来狄戎的时候,我就该彻底的明白,其实在你的心里不管是我,还是周沉毅,其实比起来都不如你对家人的心深。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你牵挂他们,想念他们,我便将他们带来戎都好了。来了戎都,你的父母我会给与恩旨敕封,你的兄弟我会着才量用,从此后你再也不是一个人在狄戎飘零,你也会有家人依靠,也会有亲人相伴,若是哪天我惹你生气了,你还有娘家可回。我,是想在狄戎给你一个真正的家,不是只有我的家,而是有我,有你的家人,一个真正的家。”
呼赤炎很少会一开口就讲这么长的一段话,这段话说完后,看着瑞祎还是没有看他,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他其实就是个小心眼的人,就是怕瑞祎会阻挡她这么做,这才先斩后奏的。总之,不管如何,他是绝对不会给周沉毅机会挽回瑞祎的。
瑞祎听完呼赤炎这些话,并不是不愿意搭理他,而是真真切切的被这番话给震慑住了。
她没有想到,呼赤炎会为她想这么多。她第一涌上心头的就是他瞒着她,只是为了利益,可是现在才知道是她小心眼了。
他解释完了,瑞祎反而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了。
一个人待另一个人好,如果太好了,就难免觉得无法承受其恩泽。
瑞祎就觉得,如果呼赤炎真的这么做了,那么不知道狄戎这边会不会有什么人趁机生乱。
“你就别生我气了,你看我都跟你讲得这么清楚了。”呼赤炎久久等不到瑞祎的回音,心里惴惴,索性又厚着脸皮上前去牵她的手。“我承认我有私心,可我这辈子娶妻是个大事儿,总不能后头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那周沉毅十分狡猾,可不是寻常人能抵得住的,我可不是得早早的准备起来。”
“那你也不该瞒着我,更何况我也不知道家里人会不会愿意来这里。”瑞祎终于转过身来,呼赤炎想的是挺简单的,但是像是顺安侯府也不是光杆一个,难道要让大夫人也抛弃娘家,让大哥抛弃外家跟着来狄戎?就算是大夫人肯来,但是瑞华留在大燕大夫人肯定是惦念女儿的,这件事情本来就不是简单的事情。呼赤炎这么一刀切,瞧着是干净利落,实则并不是完美的办法。
“这有什么不愿意的,来了狄戎可享尊荣,你那爹爹必然是极欢喜的。”呼赤炎可是知道顺安侯是个什么人。
“那我母亲呢?她还有娘家,还有女儿,儿子能跟着来,可是儿媳也还有娘家,你把他们带来了,就等于是让她们跟娘家断绝关系。这分明你就是结仇的架势,你还好意思说。”瑞祎越说越恼,之前的那点感激这会儿都化为乌有了。
这世上最难斩断的便是亲情,瑞祎都不舍得家人,那大夫人,那大嫂就能高高兴兴的舍弃亲人来狄戎?
反正她是不相信的。
瑞祎这么一讲,呼赤炎颇有些不服气,瞧着她不像是方才那么恼他了,得寸进尺的将人抱进怀中,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这世上能让我在意的只有你一个,我不用去管他们在想什么,求的是荣华富贵,要的是锦绣前程,有所得就有所失。你想想你那大哥在大燕是个什么官职,可是来了狄戎那就是国舅爷了,前程似锦,你那大嫂傻了才会不同意。不是有句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是再想着娘家,到底还是自己丈夫跟孩子的前程最要紧。不要说来狄戎辛苦,就算是在大燕,从戎都嫁到异乡的女子,许是从出嫁到入棺椁都未必再能跟家人在一面的,这跟断绝关系又有什么区别。更何况,如果大燕跟狄戎交好,以后他们不是不能见面的。”
真是强词夺理,瑞祎气结。
但是呼赤炎这样做到底是为了她,纵然是气恼也好,无奈也好,瑞祎还真是没有办法苛责他。这人也太霸道,说什么在意的只有她一个,可是为了她的欢心,真的把家人迁来戎都,那么她怎么面对大夫人跟大嫂子?
但是瑞祎心里是真的欢喜的,如果真的能成功,她就又能见到九姨娘跟新哥儿了,心中怎么也压不住的喜悦涌上心头。
哎,可见人啊,再怎么理智,也还是有私欲作祟的。
至于狄戎跟大燕交好的事情,瑞祎现在可不敢想,不管是周沉毅还是呼赤炎都不是那种甘愿臣服的人。
这话也只是说给自己听听罢了。
她这边刚怒火渐消,呼赤炎就嚷着饿了。
瑞祎:……
两人在上头的争吵,到底是楼下的人听到了些声音,此时人人都不干喘大气,听着瑞祎在楼上喊人,整座院子这才像是重新活了过来。不过一会的功夫,厨房里就已经捅开炉子,架壶烧水,刷锅做饭,里里外外不停穿梭的人,使得整个小院焕发出勃勃生机。
顺安侯府的事情说起来是个简单的事情,实际上却是极为复杂的事情。比如,真要来戎都,在什么地方建府,顺安侯等人的敕封,还有狄戎这边也不晓得会不会有御史大夫上书反对,朝堂上的反应现在还不能预料,但是瑞祎是真的担心,她不想家人一来就成为大家的靶子。
再有呼赤炎说他们要成亲,按照大燕的例子总是要三媒六聘。如果顺安侯府的人不来,瑞祎这边就容易多了,但是现在既然娘家人要来安营扎寨,那么这事儿可就马虎不得了,这三书六聘的走下来可也要些日子才能成。
成亲的吉日还要请国师大人开口,这个国师还跟呼赤炎有些算的上是不共戴天的仇恨,想想都觉得头疼。
瑞祎发现,就算是呼赤炎把外头男人间的事情替她挡了,那么后边这些女人家该忙的事情,她也躲不过去。呼赤炎这个人最不耐烦这些事儿,瑞祎却觉得很头疼,毕竟那位传说中的国师,就足以令人望而却步了。
瑞祎就把自己想到的一条一条的讲给呼赤炎听,就看到呼赤炎从一开始的不以为意,到目瞠口呆,再到惊愕无语,最后扶额叹息。
看着他这般样子,瑞祎就忍不住说道:“明明是你捅出来的篓子,却偏要我来收拾善后,又要打着为我着想的旗帜,我怎么就觉得里里外外都吃尽亏了。”
呼赤炎:……
他也没想到事情怎么到了瑞祎的口中就变得这么复杂了,他不就是想把她娶回家吗?
看着呼赤炎的神情,瑞祎忽然坏坏一笑,“我觉得很有必要请淳于大人来给汗王讲一讲,到时候你便知道我这样做已经是便宜你了。”
要知道狄戎世家这边的规矩,可是一点也不少,呼赤炎怕是自己一个人自在惯了,这些规矩都扔脑后头去了!
纳妾偏门入,一顶小轿就足够了。
但是娶妻却是人生大事,三书六礼,迎娶佳期,女方要准备嫁妆,男方要有聘礼。呼赤炎作为狄戎的汗王,这成亲之礼必然是受众人瞩目,一丁点也不许出现差错。
瑞祎知道在这方面呼赤炎绝对不会知道那么多,吃饭的时候,慢慢的一点的一点的跟他娓娓道来,只听到呼赤炎面色发青,最后也只吐出一句,“又要去见国师那老贼,着实令人不痛快。”
瑞祎:……
感情说了这么多,他的关注点还是在那国师身上,得,白费口舌了。
“你方才的意思是,我家人迁来狄戎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吗?”瑞祎喝了口汤问道。
“只是暂时我跟周沉毅达成协议,你要知道他登不上皇位这个协议就算是作废了。”呼赤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