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梅抱着儿子,生怕有人再抢一样,也不管祥子哭喊,抱着她就跑。
张氏哭着在后面叫她,“梅儿!梅儿!”
聂三郎脸色悲戚又尴尬难堪,有些羞愧的看着聂大郎,“大哥……”
“有些事,也该你自己去出头了。什么事都让我帮你顶着,你这辈子都会一事无成了。”聂大郎深深看他一眼,拉了云朵转身回了屋。
聂三郎红着脸低下头。
柳氏看清园大门关上,笑着说聂三郎,“这家里有事儿也不能全找大郎和云朵,三郎也该站出来撑事儿了。你可是大房以后的顶梁柱呢!”
聂三郎满脸羞愧。
王荷花却脸色难看,眼神也阴沉了下来。这事儿有啥好管的!聂梅自己管不住男人,让他出去偷了腥儿,还生了野种,找别人帮忙就能帮得了!?
聂三郎是聂梅的亲哥,现在聂大郎不愿意出面,只能他帮聂梅出头。
众人议论着散开,又跑到聂家老宅外面看热闹。有人说聂梅疯了,“是不是她自己把儿子压死,受不住就疯了!?要不然以前多勤快贤惠的女娃儿,现在变得这么尖酸恶毒!自己儿子有事儿,还怨恨云朵他们了!帮他们养儿子还养出仇来了!”
“那方二郎找别人,也是她活该!嫁了人就以为去当少奶奶了,让人一家子都伺候她,她又不是千金小姐!”
“想当千金小姐少奶奶,投错胎了!自己没本事,还痴心妄想,不踏踏实实过日子,这下要遭罪了!”
聂梅咋会变成这样了!?以前都好好地,竟然变成了这个德行!甘氏不想相信,也不愿相信。看着紧闭大门的清园,想到聂大郎和云朵的冷漠,聂梅的闹腾,甘氏心胸一阵难忍的疼痛袭来,她两眼晕了晕,急忙扶住旁边的树。
“哎呀!老太太这是咋了?没事儿吧?”汪婆子在后面询问。
甘氏捂着胸口摇摇头,好一会,才觉得缓了过来,“没事儿,就是突然有点晕。”
“各人有各命,老太太您也别太气了,当心自己的身子才是要紧的。”汪婆子说了句,看了看村里,皱着眉拐弯,上了山坡。
甘氏觉得不仅是气,更是痛心,总有种悲凉的感觉。
那边张氏还想来找聂大郎出面,他是举人老爷,说话也有分量,见识也多,就算他不帮着说话,只要露露面,方家都不敢太过分啊!
聂大郎拒绝帮忙,“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大郎…梅儿她…她毕竟是你妹妹啊!这两年她真的过的很苦,要是你帮她,以后她还咋过下去啊!?娘求求你了!就帮她这一次吧!就帮她这一次!”张氏哭着祈求。
“这事三郎完全可以出面。你不用来找我,我不会帮她。那个女人已经生了方二郎的儿子,我也帮不了她!你总不能为了自己的闺女,把别人的闺女外孙逼上绝路吧!?”聂大郎目光幽冷的看着张氏。
张氏脸色一白,看了眼云朵面无表情的脸,身子止不住轻颤,张了几次嘴,绝望的转身,跌跌撞撞的出去了。
“恨我们的人又要多一个了。”云朵看她出去,抿起小嘴。
“恨!?”聂大郎淡淡的笑,笑的朦胧似假。
最后还是聂三郎和聂大贵,又叫了不情愿的聂三贵,和想表现的聂二贵一块,几个人,送聂梅到了方家。
到方家一看,那个女人抱着儿子赫然就住在方家,而且那小娃儿已经好几个月了,也就是说至少一年多之前,方二郎就和她好上了。
看聂家来人,而聂大郎没有来,方大郎媳妇儿瞥了眼把祥子抱过来的聂梅眼里闪过一抹冷嘲。以为仗着有个做举人的大哥,就当自己是千金少奶奶了。人家却根本没把她当回事儿,出了这样的事儿,连露面都不愿意露面。
方二郎更是底气十足,不等聂大贵几个说啥,就甩出一纸休书,以聂梅没有照顾好儿子,压死儿子,不孝公婆不睦妯娌为由休了聂梅,“你的嫁妆,包括我们家给你的聘礼,你都可以拿走!从此之后,你和我们方家再无一丝关系!以后不要再踏入我们家大门!”
聂梅看到休书,惊愣的睁大眼,瞬间就崩溃了。大哭大喊着,让方二郎不要休了她,“……我有做的不好的,我一定改!我一定会改的!方郎!不要休了我!不要啊!没有了你,我真的活不下去了!不要休了我!我一定会改的啊!你让我咋做我就咋做!只求你不要休了我啊!”
聂大贵和聂三郎几个过来,却完全说不上话。聂梅的的确确压死了儿子,虽然那是她生的,可那是方家子孙。
张氏也哭着祈求,又把祥子带过来。
方婆子大骂,聂梅害了她三个孙子,“要不是你作的,悟能也不会生在了七月半!让送去寺庙,你死活留在家里,把老大媳妇儿四个多月的小子给克死了!你自己活生生的把二儿子压死!那是一个活生生的小娃儿,你个贱人睡觉,翻个身能把儿子给压死,你咋不去死!?你还有脸在家里闹,你当我们方家是啥地方?你以为你是啥东西!?从娶了你个丧门星,我们家没有一件好事儿!现在你还敢闹!?还想再害死我这个孙子!?”
聂梅哭的跪在地上,哭喊着求方二郎不要休她,别的都不管了。
方二郎咬牙踹了她一脚,“滚!我当初是瞎了眼才会娶你这个恶毒的贱人!丧门星!”
滚!恶毒!丧门星!聂梅一瞬间经受不住打击,又被踹了一脚,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方二郎直接把休书一扔,冷眼看着聂大贵几个,拱手施礼,“聂梅以前看着贤惠勤快,我不知道是装的还是迫于无奈。嫁到我们方家,生儿育女,她没有做到。悟能被照顾成现在这样,小的又被她活活压死!孝顺公婆更不用提,还得我娘连同我大嫂一块伺候她!这样的媳妇儿,我们方家门户低,你们还是把她嫁进大户人家,有钱人家去做少奶奶吧!我消受不起!”
几个来撑腰出头的人,根本没说上话,又灰溜溜的带着昏倒的聂梅回了白石村。
祥子已经把嗓子哭哑了,扭着身子,死活不愿意待在聂家老宅。他看到清园了!看到山坡了!他就住在那山坡上!和奶牛,和绵羊们一起。
张氏顾不到他,他撒开丫子一路狂奔,跑到山坡这边来。
汪婆子听见哭声,开门一看他回来,喜道,“祥子!?”
祥子哇一声,哭着抱住她的腿。
汪婆子抱着他哄了几句,忙到清园来跟聂大郎和云朵说。
云朵看他惊慌煞白的小脸,显然吓的不轻,让罗妈妈拿一盒糖果点心给他。
罗妈妈很快拿了几块花生牛奶糖和绿豆糕薄荷糕给他。
“祥子!快谢谢少奶奶!”汪婆子教给他。
祥子抽泣着看云朵,汪婆子教了几遍,才哭着说出话,“谢…谢……”
“抱下去吧!”云朵叹口气。
汪婆子应声,忙抱了祥子回了后山坡。
“聂梅肯定被休了。”云朵断定。
很快柳氏了解了情况过来,说了聂梅被休的事儿,“一个劲儿的作,这下好了,作到头了!那方二郎休了她也是她自找的!没见过她这样的,以为嫁去了方家,听了男人几句甜言蜜语,就当真了,在方家当起少奶奶来!你这真正的少奶奶都还干活儿呢!她倒好,根本没那个命,作成了现在的下场!”
“投错胎了。”云朵抿嘴。
柳氏嗤笑了下,“还真是!既然想当少奶奶,那就得投到一个大户人家去!投到个乡下庄稼户,还妄想当少奶奶,真是脑子有病!”
聂梅不是脑子有病,她是心理有病。云朵虽然不懂心理学,但她断定聂梅这样的是病的不轻!
在聂家老宅的单间土坯茅屋里醒过来的聂梅,依旧哭着喊着要去找方二郎,“……没有了方郎,我就活不下去了!”
闹到了很晚,村里的人连笑话都懒得看她的了。
夜里雷声滚滚,瓢泼大雨哗哗而下。
张氏惊醒过来,发现聂梅没在屋里,她浑身一个激灵,“梅儿!?梅儿!?”
院子里睡着的聂大贵下雨之后就醒了,挪到到了厨屋棚子那里。听张氏叫聂梅,也忙起来。
俩人找了一圈没找见,张氏绝望无助的哭喊着,叫聂梅的名字。
聂大贵只得跑去叫了聂三郎,又叫了聂二贵和聂三贵几个起来帮忙找人。
云朵翻个身,伸手捞个靠枕抱着,闭着眼嘟囔,“聂大郎!下好大的雨!好大,好大。”
说的像她看见了很发愁一样。聂大郎笑了笑,把她纳入怀中,下巴在她头上蹭了蹭。
伴着雨声,云朵窝在聂大郎怀里,又沉沉睡去。
张氏几个找了聂梅半夜,找到天明,聂梅却跑回了上洋村,在方家大门外敲门,口中喊着方郎方郎。
村里的人指指点点,说聂梅不要脸,丢人现眼。
张氏和聂大贵连忙把她带回了家。
云朵听说,只抿了抿嘴,就忙自己的去了。
夜里再睡觉,张氏和聂大贵轮流守着,防止她再跑出去上洋村了。
聂梅没有再跑,在家里上吊,拿着刀割脖子,还让张氏给她买一包老鼠药,她不活了。
死了几次也没死成,聂大贵怒了,“真要是想死,自己死到山上去!别在家里折腾!”
聂梅白着脸,失魂落魄的瘫坐在地上。
“你想把闺女逼死是吧!?”张氏哭着抱住她,朝聂大贵喊。
聂大贵脸色难看的转身出门,踱步到清园来。
云朵在东院忙活,聂大郎正在书房写策论。
院子里静悄悄的,守门的小厮坐在小板凳上打瞌睡,听见有人敲门,忙起来,揉揉眼,把门打开半扇,看是聂大贵,“原来是大老爷,有什么事儿吗?”
“没事儿,就是往这边走走。大郎…他在家吗?”聂大贵往门里看了眼,只看到壁影前的一排君子兰。
“我们少爷在书房正念书呢!大老爷找我们少爷有事儿?”小厮抬头问。
聂大贵抬脚进了院子。
万森听小厮回禀,看了看聂大贵,转身轻脚进了书房,“少爷!聂家大老爷来了。”
“请到堂屋里去。”聂大郎头也不抬道。
聂大贵拐弯到书房这边来。
万森伸手拦住他,“大老爷!书房外人不得进入,您还是上堂屋吧!”
聂大贵脸上闪过一抹难堪,“…在哪都一样。”
“书房重地,未经允许,他人不得入内。大老爷请吧!”万森说着把聂大贵请到正堂,又叫小丫鬟端了茶来。
聂大贵一盅茶喝完,聂大郎才过来,洗掉了手上沾到的一点墨迹,也端了杯凉茶,问他来有啥事儿。
“也没啥事儿。”聂大贵说着,打量他。
聂大郎穿着家常的棉麻长衫,简单朴素,墨发高梳,戴一支木簪,更是有种沉静淡然的感觉。
聂大贵叹口气,“家里日子…越过越有了,三郎他们……三郎跟着你,我不操心。你是个好大哥,是个好长兄。聂兰…她杀了人,现在是死是活也都不知道。聂梅也沦落到现在这个样子,我这个爹当的不够格啊!”
抿了口茶,聂大郎没有接话。
聂大贵又道,“等家里祠堂盖起来……把祖宗牌位供起来,圣旨也供奉起来,家里…也赶赶晦气。现在,聂兰是不管她了。三郎跟着你我放心,你不会亏待自己弟弟。他有时候死心眼,人又太老实,我和你娘都没啥见识,你多…教导他点。”
聂大郎依旧没有接话。
“就是聂梅……”聂大贵长长叹口气,“她之前好好的,她是被方家害了!当初不听你的话,非得要跟那方家结亲,这结的是孽缘啊!当初要是答应了顾家…事情也不会到这一步了。”
“如果是顾家,她更过不好。顾家的人都勤劳,是不会容家里有一尊‘少奶奶’的。”聂大郎声音冷淡漠然道。
聂大贵又叹口气,“菊香是个有福气的。”
聂大郎没再接他。
说了一通话,聂大贵也没说来干啥的,喝了三杯茶,又起身走了。
万森微皱着眉头,有些摸不着头脑。
聂大郎目光幽沉的坐了一会,起身到东院来看云朵。
云朵正趴在台面上呼呼大睡。
其余人都静悄悄,轻手轻脚的。
罗妈妈蹑脚走上前来行礼,低声道,“不敢叫醒,就先让少奶奶睡一会了。”
聂大郎点头,看云朵睡的口水都滴出来了,忍不住嘴角扬起,朝罗妈妈等人摆摆手。
罗妈妈领着人退到另一间屋子去。
聂大郎过来抱了云朵起来,遮住日头,抱了她回屋。
刚一挨着床,云朵就醒了,看到聂大郎,嘤咛一声,伸手抱住他,“聂子川。”
聂大郎眉头微动,笑着贴上她的小脸,“做了什么梦?”
云朵小脸一红,埋进他怀里,嗡声道,“你好烦人!”
聂大郎笑着拍拍她,“睡吧!今儿个的活儿不干了。”
“好热!”云朵推着他不让抱。
聂大郎亲亲她,把冰盆搬过来,拿了扇子给她打扇。看着她熟睡的小脸,聂大郎目光一点点沉下来。
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够的冬三月。
云朵一边忙碌,一边打盹,也不出去晃悠,时间过的很快,一晃,祠堂那边就要上梁了。
聂大郎拿了十两银子,让聂三郎去张罗上梁酒宴。
所有的工匠加上村里干活儿的人,坐不几桌,十两银子足足有余。
王荷花看着银锭子,撇了下嘴,“就给这么点银子,让你去张罗。耽误几天作坊的活儿,又耽误多少工钱了!”
“这些银子还使不完呢!大哥说了,让办好点。这也是给我的一次历练。作坊那边…我总不能为了挣那两天工钱,自家祠堂上梁都不管吧!?”聂三郎还拿了纸笔,把买什么用多少钱都记上。
王荷花看他还记账,脸色有些不好,“这么点银子有啥好记的!还记账!”
“当然得记!花了多少,都花去哪了,要跟大哥对账的!”聂三郎看了她一眼。
王荷花要帮他记,见他不让,坐在炕上,抿着嘴不说话,心里生闷气。
十两银子正好花完,几桌菜置办的还算不错。
上了梁,盖上瓦,这祠堂就算完成一半了。
聂三贵看着气派的前后院祠堂,又眼馋又羡慕。问聂大郎打家具的事儿,“这得提前量了尺寸打吧!?”这样一套家具打下来,就算不用好木料,怕是也得花一二百两银子。
“门窗不都还没打。”聂大郎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