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珠在心底愤愤不平的骂。
耽搁了大半年光景的益州之行终于再度启程。
李淳风一改之前的行路策略,以安全为重,只走康庄大道。初春来临之时,绕了很多远路的马车终于驶入蜀界、奔驰在通向锦官城的茶马道。
李淳风很高兴,时常展笑颜。裴承秀也很高兴,顾盼之间一脸期待。
唯独吕珠由始至终板着脸,心情极差,怨念极深。
知道李淳风喜欢裴承秀是一回事,亲眼目睹李淳风对裴承秀百般照料又是另外一回事。
冷眼旁观他她二人的亲密无间,吕珠时常有一种“举世皆浊她独清、众人皆醉她独醒”的恍惚错觉,这种错觉往往勾起一股子又酸又涩的醋意。
并非不愿意面对现实真相,吕珠依然对于谁是孙秀转世这一件事情耿耿于怀。
如果李淳风是孙秀,裴承秀又是谁?是绿珠么?
吕珠无法确定,实在是因为裴承秀与绿珠的性格截然相反。
绿珠柔弱。裴承秀要强。
犹然记得那一日也是像现在这般阳光明媚的晴朗日子,石崇把釆珠女带回洛阳城金谷园,赐名绿珠。
郎情妾意恩恩爱爱的时光,总是很短暂。
没过多久,赵王司马伦篡位登基,孙秀以“淮南王曾经发兵抵抗司马伦”为由逮捕了第一位西晋名士,潘安。
接着,陆陆续续又有数百位官员被牵连入狱。
人心惶惶,人命如草芥朝夕不保。
没过多久,发生了一件连野史都不曾经记载过的事。
石崇曾经支持淮南王起事,唯恐淮南王之事祸及自身,石崇暗中派遣家丁把绿珠送到了孙秀府中。
……
事过境迁,吕珠已经无法确定在那样一个暧昧不清的夜晚里孙秀究竟有没有碰过绿珠。
她只记得,绿珠是在次日午时返回金谷园。
午后大雨滂沱,绿珠倚着纸窗,面无表情一动不动盯着被雨水恣意浇打的芭蕉叶,直至石崇命家丁送来一碗避子汤,绿珠脸色微变,突然的,泣不成声。
绿珠,是为委身于孙秀而痛哭?抑或,孙秀并没有碰过绿珠,绿珠在为石崇的翻脸无情而痛哭呢?
如果,石崇被逮入死牢之前并没有口口声声称是绿珠害了他……那一位柔柔弱弱逆来顺受的绿珠还会不会坠楼而亡?
如果,裴承秀是绿珠,裴承秀会反抗石崇的美人计么?又会欣然接受孙秀的爱慕之情么?
如果,裴承秀是绿珠,李淳风是孙秀,他她二人难道可以在这一世结成夫妻?
……
吕珠的头很痛,停止胡思乱想。
此时夜色朦胧,李淳风在马车外与车夫交谈,裴承秀躺在软榻安然入梦,吕珠蜷缩在白月光照不到的一个角落里,一边觉得绿珠很可怜,一边又觉得自己很可笑。
隐忍许久之后,吕珠落泪了。
她从来没有设想过一种可能——
人,一旦饮下孟婆汤,便不再记得前尘往事。
所谓的前世今生,皆是幻影。
如果,绿珠没有历经轮回;如果,绿珠没有投胎转世出生在这个时代,她寻寻觅觅枉做坏人的意义,难道只剩下“作茧自缚”这一层含义?
“吕珠表妹,你哭了啊?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说出来听听,让表姐我高兴高兴。”
一片沉默之中,裴承秀的声线响起。
吕珠愣住,猝的回眸。
裴承秀单手撑着额,与吕珠四目对望,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