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边装着睡,那边栾之却是迟迟也不动手。
若不是她身边床榻边沿始终微微塌陷,她几度都要忍不住怀疑栾之是不是已经离开这里了。
越是不动手,她便就越胡思乱想的厉害。
脑海里一道道过的都是红索与水凤之事,前前后后过了几遍,她最后总结为这大抵就是一报还一报。
凡尘两世她这个打鸳鸯的棒子虽然准头不怎么样,但是确实也非常尽职也尽责,当时她是怎么虐了水凤与红索千百遍的,她也一一都过了一遭。
划算下来,她其实一点也不比红索和水凤更惨多少。
头一遭红索沦落风尘,接客这档子事就算不曾真的实现过,但是彼时在红索的记忆里,是确有其事的,是以,虽然身未受其苦,但是心却受其罪,其实分别也就是本质上的,在心理上造成的创伤一点也没有减少。而那一世里,水凤还亲手将红索给捅了个对穿不说,最后还自尽了去,真真是要多惨就有多惨。
而第二世虽然境况好了些许,可却也没有好多少,红索后期日日服着慢性毒药,硬生生陪着水凤耗死,水凤在这一世里,才是真苦,身心真真是受尽摧残。
这么一划算,她不禁的觉得,是不是自己在那凡尘两世中造孽太深,才有了今日与红索和水凤之间的纠葛。
那凡尘两遭,本是要打散水凤和红索的,却是谁也没有想到,当时是散了,可后来回到九重天上。阴差阳错两人又好上了,而这再一好起来,居然连水凤他老子沼泽神都被打动了些许,竟是开出条件允了他们二人。
世事真是难以预料。
回过头来,自己这个最不愿做此事的人,将这件事做了不说,最后下令的人成了恩人。她这个施行的人。倒成了罪人,还要担下行事的后果。
凡尘那两世,她心头隐隐的是觉得自己对水凤和红索有所亏欠。其实这也是她未曾开口并没有追去找红索算账的原因之一。
若不是这次他们将主意打到她母亲的金元上,她也不会去。
只是抽神识这件事,她更加万万没有想到,最后会用这种方式。
不是栾之开的口。可东海水君分明就是受了栾之的意。
手腕突然一凉,栾之的手指搭上了她的脉。
她险些一动。幸好心里有所准备,仍旧保持着熟睡的姿势,未动分毫。
有她母亲的金元护体,栾之是探不出她现在身体有异。只会觉得她的伤也只是表皮,更何况栾之先前也已经猜到这伤是云闲帮着包扎,他心里也会认定有云闲在场的话。红索和水凤是断然不可能将她伤的太深。
只是……
他既然已经猜得到她这一身的伤是败红索与水凤所赐,却还是能让东海水君开口来要她的神识。
她突然觉得心酸。
就在这把脉的过程之中。她只觉得时间那般漫长,上一次这般安静的被他照料着,又是何时了?
她眼睛发涩,酸酸的疼。
直到栾之抽手而去,换而抚掌在她的额头……
神识被吸起,缕缕向外涌。
到底,他还是这么做了。
她微微睁开眼,迷茫之中看见自己的神识正在向栾之的掌心浮动而去,她微微一笑,道:“栾之,那七七四十九道天雷,今次我这些缕神识,便就还个干净,自此,我弓月再不欠你什么了。”
这话一出,她方才觉得,先前万般痛苦,却都比拟不及这一句话的冲口而出。
她分明感觉得到自己的心正在一点点碎裂成粉末,每一颗粉末都化作了尖锐的刺,随着血液散入全身,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痛,可面上却还要坚持着,对他笑。
栾之的目光似乎相当惊愕。
她道:“七七四十道九天雷啊……,我信你当初替我承受的时候,并不是想让我拿神识来还的,只不过现在你没了当初那份心思,我也没了,就到了相互清算恩怨的时候了。你若是觉得几缕神识还是太轻、不够,那我也就这样了,没什么能再给你了。”
他又静静看了她好一会,眼中情绪复杂幽深,最终掌心抚上她的眉眼。
弓月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倦意扑天盖地涌向她而来,任她心中再是抵抗,却是难以抗拒,几经纠缠,最终睡去。
临昏睡之前她还在想。
自己这一番话,一定让栾之很下不来台吧。
这一觉睡的浮浮沉沉,却总是难醒,栾之什么时候起身,什么时候在屋内走动,又走了多少步她都清清楚楚,平生头一回晓得清醒着被梦魇的滋味。
等她真正的清醒过来的时候,殿中还在暗着,栾之已经不知何时离去不在了。
她慢慢坐起来。
她突然觉得,原来自己醒来的时候,竟仍然还是希望着他能在身边的。
肩头有些微痛,却明显又比昨夜要好很多,她起身下地利落的更了衣,这才震惊的发现自己那一身血污的衣服已经不知去往何处,又不禁心头一跳,上下比量了一下自己,不自禁的抚了抚自己的心口。
天,回来的时候自己这一身衣服……
是谁给换的?
再是想搞清楚,却也不敢去搞清楚。
更何况这个时候还搞清楚这个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