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弓月震惊的目光当中,栾之自然是容不得她动弹的,最后的一刹,他伸手来拂向弓月的头顶,声音如同一声长叹:“你也不要记得了,哪怕是今日,哪怕是今日对我而言与你最后一次的交集,虽然,对你而言,是初遇。”
晕厥之前,弓月的眼中有泪光闪动,但是她的表情却是震惊的,仿佛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眼泪,突然何故。
栾之看在眼中,只是一直保持着那样温和的笑意,所有的记忆离体的霎那,他有一瞬的不舍,那一瞬的不舍……
不是心如刀绞。
他的心早就被绞烂了。
他转过了身去,连这最后一眼,也不记自己记得。
弓月在他身后睡去,他平静的向前走着,那些神识记忆,在他的身体外飘浮,随着他的走动而移,像是依依不舍不肯离去。
阳光和煦,是个好天。
他想最后回溯一遍初遇弓月时的场景,却是发觉,自己竟然一点也不记得自己第一次遇见她时,是在何时。
半晌,他笑,道:“也罢!”
曾经这般过,足矣。
人生讽刺,为仙一场,何尝不是一样。
然后他拂袖,所有他身周的神识记忆如烟花一般崩碎开来,像是漫天花瓣飞洒出去。
然后他驾云,起,再不回首,洒然而去。
闪耀着银白色的碎星在空中越飞越远,越飞越久,渐渐的却是飘向一个方向——梵妖七界。
他击碎所有有关弓月的记忆,最后的一拂,最后有意识的一拂,便就是将这些记忆全都送往一个他记忆中最为圆满之地。
凡人一世不过百年,魂魄出肉身死,尚且都要一个埋骨之地安魂,而他对弓月的这份记忆,无论是何,却总归是不希望无所归依。
那梵妖七界,当真是他这颗心最好的埋骨之地。
……
一阵轻笑响起,如铃。
弓月在忘川河内轻笑着坐起,有些疲倦的看向栾之。
她这个笑容,就像是与旧友一同把酒,笑谈年少的荒唐事。
栾之却只看着她的眼睛,眼神如风筝。就仿佛无论她此时的态度有多不介意,有多无所谓,他也始终要坚持着把她拉回他的眼里。
“你的神识最后飘向了梵妖七界呢。”她轻笑着望向他,就像并不曾读懂他的目光。
“所以在梵妖七界时,我的神识会有波动。”他静声道。
“但是我的记忆恢复是因为我和仓一柔一同坠入忘川河之故,池雨并没有与你一起进入忘川河,你怎会也全部都想起来?”她不解,想不明白是哪里触到了激发点。
栾之垂了垂眼,道:“彼时剥离记忆的时候,我下了仙咒,只要你的记忆恢复,我的记忆便就会跟着恢复。”
弓月嘴角抽了抽:“帝尊大人在那个节骨眼都这般算计,在下真是自愧不如。”
栾之微微一笑,未接话。
彼时他做这个决定,其实并非是留着一手,委实仅仅只是他的一个心愿。
他希望有一天,弓月的神识会回到她自己的身上,她会回想起所有有关他的一切,他对而言,不再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到那一天,若然弓月记得,而他却不记得,他太了解那种感觉了,实在不能想象那种感受让弓月去体会的日子。
那样的苦,只他一人体会过,便就罢了。
而彼时,他也只是希望而已,再是希望,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几乎不可能有,弓月的记忆神识不会自己主动回归到弓月的身上,而知道弓月失去了记忆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自己另一个是红索,他都不会再记得弓月了,自然也不会帮她找回,而红索还借着她的心头血和神识来维系易容改貌之事,更不可能主动帮弓月找回这些劳什子的无关痛痒的回忆。
若非天意,他与弓月二人,绝无恢复记忆的可能。
但是现在却真的成了真。
栾之觉得,这真是天意。
彼时,他想着,也许百年过后就会有这一天,但那时他也知晓这都只是他的一个不可能的愿望而已,只希望若真的可以,当彼此相互想起对方,至少有一个可以再结缘的机会。
可却是没有想到,成真归成真,却是一万年之久。
他心喜,想着弓月定然有些不好意思,还有些难为情。
不过这不重要,就算过去了一万年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天来了。
他想,其实就算这段记忆不曾苏醒,上天还是对他们二人有所眷顾的,在掉入忘川河之前,他便已经对弓月产生了非一般的感情。
而这些过往,虽然难过了些,可对他而言,却有一种上天恩赐的礼物一般。
他觉得,早在一万年以前,弓月便就这般的喜欢着他,还和他有过这般刻骨铭心的过去,真真是份礼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