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想,这玄一老头儿还真是会享受,不过这盖的房子倒是跟他自己一样,都是一个表里不一的臭德性……
想着想着我就倚着廊坊睡着了,但睡得并不很熟,隐约感觉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风声也渐大。
睡梦中似乎有人在给我盖被子,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本来以为是小黄鹂,结果揉揉眼睛仔细一看——居然是孔玫?
孔玫见我醒了过来,露出十分抱歉的表情。我还在气头上,索性不去理她,转过脸去继续睡。
孔玫顿了一顿,停了半晌,迟疑道:“其实……师尊他也有苦衷,昨天你不应该那么说他的……”
我心说,好么,这回可是领略了什么叫做“恶人先告状”了,你不就仗着玄一是你老爹么,护短也该有个限度……
这么想着,我气得一把掀了被子,对孔玫怒道:“‘苦衷’?好吧,可是在我看来,无论他有什么‘苦衷’他没有理由杀人放火!他凭什么擅自决定别人的生死?”
孔玫似乎早就猜到了我会这么说,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是气他屠杀树妖满门的事,但是这件事并不是出自师尊本心的……”
据孔玫叙述,七年前正是掌门选举之时。临清观一向以实力为竞选的标准,当时唯一能与玄一略争一二的便是玄一的师兄,也就是我的师兄的亲师父——玄定道长。
当年的玄一十分好胜,为了能够打败定灼,玄他特意跑去一些穷乡僻壤、深山老林里面,找一些久而未破的悬案,以此捉妖提升修为。当时他走到了未名山附近,听闻山中常有人无故失踪,便扮成郎中进山一探究竟。
剩下的事我们基本都知道了,他发现了山村的秘密,但是碍于树妖的数量不敢轻易动手,于是回到道观找来玄定一起除妖。玄定本不好胜,不过出于道义还是答应了。但是他们毕竟还是低估了树妖的能力,关键时候居然召唤出了鬼母。虽然最后还是胜了,但玄定因此受了重伤,回去挨不久就死去了。所以,玄一一直都为自己当初的行为非常后悔,听孔玫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偶然提这件事来,玄一仍会明显的黯然失色。
孔玫继续道:“其实这么多年,师尊一直都在自责,而且也对自己当年一时好胜杀了那么多生灵的行为也非常难过。不过事已至此,你就不要在苛责师尊了,而且昨天要不是师尊出手救我们,我们都得被那两只鬼给害死!”
我听完撇撇嘴,只觉得不以为然——本来么,七年前那件事根本就是玄一自己的责任,结果差点儿全军覆没不说,还害了一条人命。至于昨天的事情么,虽然是他救了我们,可是我们也是被他拉下水的受害者,要不是他之前对树妖赶尽杀绝,昨天我们也不至于被它们打击报复……
天边的黑云终于接不住满溢的雨水,微微露出一个破绽,那水珠便淅淅沥沥地沿着裂缝散落下来。
孔玫见我一脸的无动于衷,叹口气,对我道:“小和尚,你现在还太年轻。以后你就会明白,在这个世界上,你做的许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所谓‘我命由我不由天’只不过是自负之人的一条遮羞布罢了,从来没有人能够真正地掌控自己的命运,也从来没有人逃得过自己的因缘宿命。”
我不屑地“嗤”了一声,只觉得孔玫和玄一还真是亲父女啊,连说话的神叨劲儿都一个模样……听见小黄鹂在回廊尽头叫我的名字,我顺势撇了孔玫跑出去,隐约听到孔玫似乎在我身后叹了一句。
那声音轻不可闻,我只听见了廊檐下滴滴答答的落雨声。以至于多年后我再想起这个情景,只觉得一切如梦如幻,孔玫随口的一句话居然一语成谶,叫人不得不服所谓的“人事难料、世事无常”。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