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了半晌,外头突然一个尖锐的声音大声道:“俗话说,捉贼捉赃,捉歼捉双,你说人家是泼皮无赖调戏女眷便是了?这些咱们都没瞧见,咱们只晓得,你仗势欺人,依仗了那国舅大都督的势,打了我们京师的市井百姓……”
这话好生厉害,泼皮无赖里头也有聪明的,当下立刻哼哼唧唧,大声哎呦哎呦就叫嚷了起来,一个个在地上打滚,有一个头上戴着红色帻头的闲汉最是会做戏,捂着肋下,满头大汗,带着哭腔就大声嚷嚷道:“哎呀哎呀!疼死了,肯定是打断了肋骨……”
当下,外头又鼓噪了起来,有人就大声喊:“杖刑,杖刑。”
大明律法有五种刑法,叫做笞(竹棍子打人)、杖(木板子打人)、徒(坐牢)、流(流放)、死(死刑),这杖刑,自然就是脱了衣裳裸露出身体来打,这一圈花魁,还有扶桑公主,若是杖刑的话……众人忍不住兴奋起来,纷纷就叫嚷,“杖刑,杖刑。”
这时候小督听了外头那喧哗之声,忍不住就一颤,紧紧拽着小初的手带着哭腔就道:“尼酱,尼酱……”乌黑修长如瀑布般的长发就随着身躯而抖动了起来。
正在这时候,外头喧哗声更甚,接着,人群涌动,硬生生被分开人浪,茶茶殿把一头长及臀部以下的黑发高高绑在头顶,用束臂绑住袖子,脚下踏着高齿木屐,腰间插着名剑[鬼丸国纲],一副典型的姬武士打扮,便在伊能小三郎静斋和一干扶桑武士的簇拥下快步走来。
“奶酱,奶酱。”小督看见姐姐,方才一直强自忍着的眼泪就扑哧扑哧落了下来,冲着茶茶大声哭喊着,要不是小初和脱脱拽着她,她便要快步扑过去了。
茶茶这一身打扮,加上她带在身边的都是扶桑的武士,这就让外头百姓同仇敌忾起来,有人就大声叫起来,“扶桑人打人啦!扶桑人打人啦!这些倭寇,当年在江南犯下累累罪行,如今居然跑到咱们北直隶来耀武扬威,京师的老少爷们,有卵子的,咱们顶起。”
这话一说,不少男子就脸上涨红,身不由己地就组成了人墙,硬生生就拦住了茶茶。
这若是乖官在,肯定就会牢搔,说有心人利用民族感情,其实这种事情是必然的,甭说现在是大明朝,即便是五百年后,这都避免不了,连他郑国蕃,何尝不是如此,所以说,民族感情这种东西,好人用,坏人也用的,就像是那句名言[自由,多少罪恶假汝之名]是一个道理,任何事情一旦上升到民族感情,就不太好控制了,很容易落入野心家的圈套。
隐在后堂屏风处的独孤老公公冲着堂上的金无彩使了一个眼色,金无彩心领神会,顿时腾一下就站起身来,从签筒里头抽出一支签来,往地上一扔,大声道:“顺天府衙役班头们何在……”
他说到此处,伸手一摘头上乌纱帽,脸上就全是大义凛然,“本官即便是舍了这顶乌纱不要,也要为民做主……来人啊!”
这卖相,这演技,不得不说,这厮当真是心思通透的,论演技,任何优秀的戏子在他跟前都不值一提,因为人生如戏,他一直在演戏,生命不歇,演戏不止,在他如此卖力演出之下,顺天府衙役就被激励了士气,齐声应道:“谨尊老爷的令。”
“给我把外头那帮蛮夷拦住。”金无彩一手捧着乌纱帽,一手指着门外,威武霸气之极。
外头茶茶被人拦住,进不得府衙大门,气得满脸通红,一伸手就拔出半截鬼丸国纲,却是被伊能小三郎静斋给苦苦拦了下来,“公主殿下,万万不可,大明的百姓不是扶桑的百姓,杀人是要偿命的。”
府衙内站在屏风后头的独孤老公公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来,伸手就拍了拍身边的宋夏宋百户,“这次都是你的功劳,咱家一定会在慈圣皇太后跟前说道这事儿,放心,此事一过,怎么也要提拔你做一个千户……”
宋夏对独孤行在封官许愿却是有些心不在焉,要知道,他到底是锦衣卫系统的人,对锦衣卫的手段是心知肚明的,锦衣卫最痛恨的事情,就是背叛,而他所作所为,正是背叛。
他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可如今,他已经上了慈圣皇太后的船,却是身不由己了。
正在这时候,一支响箭直冲云霄,一个他身边的亲信校尉快步走了过来,“百户,是咱们的暗号,应该是王启年千户召集手下。”
宋夏略一怔,正在考虑要不要去,独孤行在就对他挥了挥手,“去罢!待会儿五城兵马司的人也要来了,你在这儿给人瞧见了却不好。”
听了这话,宋夏点头,当下就带着手下的校尉力士匆匆离去,走了两条街,亲信校尉附过来道:“响箭就是从那酒楼里头出来的。”宋夏抬头一看,门口有几个汉子正在闲晃,看着虽是百姓,可若在有心人眼中就能断定,不是东厂就是锦衣卫。
众人就跟着宋夏往酒楼走去,在门口和几个兄弟打了一声招呼后上楼,到了三楼,整层楼面的桌椅都被搬开,中间摆了一座香堂,旁边太师椅上坐着一个人,宋夏原本以为坐在那儿的应该是王启年,可却不想,那人身上大红色裙门,头上戴着三钗冠,脸上艳若桃李。
宋夏心中当即就打了一个突,赶紧快步过去,“见过闻人夫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