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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 死亡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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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秋白最后一字的余音仿佛在梦幻中渐离,周以晴睁开眼时,指腹轻颤地婆娑在眼角四周,果然,光滑柔嫩,带着久违的触感,心头的酸涩却在一刹那间化成了泪。

尽管方才一切都是在虚幻之中,但连秋白一句“有舍方有得”里,得的是她的生命暂时无碍,失……。便是放弃拯救她的妹妹周玉苏。

尽管舍弃如此剜心,但周以晴知道,她并没有反抗的余地,因为对方是连秋白,是南皓国的大祭司。

周以晴拭去眼角的泪,待情绪恢复后,缓缓下地,赤足走在青石地上,走到妆台边,看着空荡荡的桌面,嘴角挑起一抹深讽。

今晨起身时,发现妆台上的胭脂水粉被洗劫一空,迫得她今日连寝房的门也不敢出。

能做出这等幼稚之事的,除了谢良媛,无他人,

揭了郦海瑶的皮后,故技重施,想让西凌的人看看她这个东越的郡主是怎样的老态龙钟?

嗤,她又不是郦海瑶,把一张皮看得比生命还贵,不过是一张皮囊罢了,她不愿以老态示人,仅仅是不想引起谢家人的警惕。所以,今与谢老夫人交涉郦海瑶的尸体时,只能戴着白色的面纱,权当作是为郦海瑶戴孝,所以,鬓处,还应景地插了一朵小白花。

好在谢府事情太多,谢老夫人也无心应付她,只说了几句不阴不阳的话,倒没再开口请她离开谢府。

周以晴仔细看着黄铜镜中的自己,发现不仅是眼角的细纹,连嘴角和额头的细纹也不见了,但和未修练前的样子,还是有所区别,肌肤不象以前那般水嫩。

寝房中依旧未展灯,她已然习惯呆在黑暗中,借着透进窗纱的月光,看到沙漏的时辰后,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凌厉的寒风瞬间呼啸而来!

很好,今日是十二月二九,是一年之中最冷的几天,连秋白挑在今晚动手,果然谋算到分毫不差。

从囚禁刘氏开始,到给谢晋成设陷,这些她本以为全在她的谋算中,可到了郦海瑶暴露,被软禁在她的寝房中那晚,她梦见了连秋白时,她方知,原来,郦海瑶只是连秋白手中的一只棋子。

周以晴不知道自己是哪一颗棋子,会被执棋人用到哪一步,最后,被舍弃,但她没有反抗的余地。

因为对方是连秋白,南皓千年史上,唯一一个两次修行至大祭司的人。

千百年来,修习白衣侍女的人如过江之鲫,但能晋级为祭司的不足上千,而最终能修练成大祭司的,不足二十个人。

因为修行的生命非常短暂,所有的祭司都无法活过十八岁,所以,没有极高的天赋,根本不可能冲破大祭司这个阶层。

这二十人中,有人带记忆转世,成为帝王将相,但再次走上祭司修行之路的也唯有连秋白。

因为,无人愿意第二次忍受修习之苦,既然能带着记忆转世,代表这一世就是称雄于人间,有几个人愿意放弃既将到手的权势,而再次步入修行之路。

祭司修行之苦,戒七情六欲情之外,还要饱受身体早衰之苦,对修行者要求之苛刻,远高于普通的僧侣。

周以晴重重一叹,阖上窗户。她开了寝房的门,对候在外寝的冬雪道:“你去金玉苑,请一下三夫人,就说,我有些事想找她商量。如果她不肯来,你就跟她说,想知道她自己身体变化的原因,就乖乖来见本郡主。”

现在已近戌时,再过半个时辰左右,郦海瑶的身体就会产生变化,如果地窖里的温度足够低,那些蛊虫的繁衍速度则更快,不出几刻钟,成千上万只的幼虫便会破体而出,在冰霜雪地里,生机勃勃地寻找新的活体。

而在风华苑的四周,她已消消撒了一层石灰,蛊虫最忌的就是石灰,所以,它们不会越过这个线,因此,只要不出风华苑,就能安全渡过一晚。

今晚,于谢家就是一场悄无声息的屠杀,唯一让她感到可惜的就是谢良媛被兰天赐接进皇宫,为太后沈千染庆贺生辰。

冬雪有些不大敢看周以睛,两人毕竟是主仆,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周以睛的变化在外人眼里或许能藏得住,但瞒不过她。

先是妆容愈来愈浓,后来,是浓妆也掩饰不了的老态,最让她感到惶然的是,周以晴现在成日躲在寝房中,白天,厚重的窗帘拉起,夜晚,不允许掌灯,只是拉开的帘窗让月光透进。到了酉时,便会独自坐在小苑里的石桌上打座,不拘言笑,过得如同行尸。

若非说话的神情、无意识的小动作,及耳后那一颗明显的黑痣,与之前的一模一样,冬雪几乎会认为,眼前的主子被换了一个躯壳。

不多时,蔡氏被丫鬟搀着过来,走路时,双腿频频打颤,象是风一吹就会倒下,那脸色惨白得让人生寒。

周以晴已让丫鬟摆了一桌简单的酒菜,果然,蔡氏看到吃的,两眼发亮,推开搀夫的丫鬟,踉跄至桌边,颤着手拿起箸子,可手上无力,几次夹不起来,急得直接端了盘子,用五根手指猛扒起来。

可刚吃了一口,就转身吐了出来,因为……。腹中全是吃食,已胀至咽喉处,根本填不下任何东西。

丫鬟急得两眼泪汪汪,“三夫人,您不能再吃了,再吃,肚子就要撑爆了。”

蔡氏何偿不知道,可她饿呀,饿得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举动,在金玉苑,谢良敏把所有能吃的都扔了,她饿得连儿子拿来玩的糯米捏的兔子都吃掉了。

“呵呵,难为你,都成这样,府里也没几个人知道,看来,你蔡金玉还是有些能耐。”周以晴非但不劝,反倒将自己面前的几样菜推了一过去,并递上一勺子。

“郡主,帮帮我……。”蔡氏泪流满面,刚呕完,又禁不住食物的引诱,用勺子大口大口舀着吃,甚至都来不及细嚼,便直接咽了下去。

冬雪早已目瞪口呆,双手不停地扶着手臂两侧,那里毛骨悚然。

因为这事太邪门,蔡氏下了死令,不让苑里的丫鬟和婆子啐嘴,以免传到谢老夫人那,而谢晋元,这一阵事情繁多,也没有到了寝房里来。

所以,她的异状也只有身边几个亲信知道。

“郡主,我错了,我不该一时贪心,趁你不在时,来你这里偷……。”蔡氏眉眼都渗出惧意,嘴里塞满东西,脸上菜汁和眼泪混成一团,声音粗哑得象枯木划过钝刀,“周郡主,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小人物计较,求您……。指条生路……。我,太难受,熬不住……。”

冬雪来传话时,蔡氏就猜到,原因果然是那日在周以晴寝房摔的那个六棱妆匣上,她记得那晚她好象被什么蜇了一下,当夜手臂上就肿了一块。

只是她太心虚,既不敢声张,也抱了侥幸的心态,就就拿了些药自已稍稍处理一番,还好到了第二天,红肿便消失了,她也没放在心上。

可没多久,她发现自己极易感到饥饿,明明吃的不少,却老是感到填不饱,以至屡屡吃到呕吐。

到夜里,常常会梦到一些稀奇古怪的环境,一会是阴森森的刑具,一会是四面无光的墙,一会感到有人拿着针密密地刺在她的脑门上,那种抓不住的恐惧让她感到如同身陷一种身陷光陆离奇的世界。

她开始无法正常入眠,尽管吃得那么多,但她还是迅速消瘦。

她没有答案,又不敢将这情况道出,身边能说话的,也只有女儿。

谢良敏想到之前谢家发生的一系列离奇诡异的事,想到梁婆死亡前,周玉苏曾看到那灵异之事,她怀疑母亲被鬼上身。

发生这种事,一旦被人知道,总是坏名声的事,所以,蔡氏不敢声张,只好偷偷央了兄长,让他转告蔡老夫人,让她想想办法。

蔡老夫人去珈兰寺求了个签符,让她喝了,又劝她尽量不要声张,等珈兰寺佛法会时,去烧烧香,或许能驱逐邪气。

可惜,一切照旧。

还好,症关也没有更加恶劣下去,所以蔡氏还能继续忍受。可没想到,这两天,情况突然严重,饿已经不象是之前那种还能忍受的饥饿感,而是,怎么填也填不饱的那种,逼得她几乎崩溃。

所以,冬雪来找她时,她想也不想就跟着来。

周以晴眼睫一颤,眸中如有浮雾飘弥,淡淡迷惘,淡淡凄凉,颤声道:“你熬不住,还有东西可吃,可有个人,她可是生生地熬着,谁能帮帮她?”

“郡主,您开口,您要我做什么,您尽管……。开口。”蔡金玉又捧了另一个盘子,连吞带咽,甚至连骨头都来不及吐,直接咽了下去。

“蔡金玉,实不相瞒,你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你身中一种同生蛊,你现在身体感官的知道大多数是来自我的妹妹周玉苏,她被人囚禁,对方不肯给她吃的,她饿,所以你也饿,你想解决这一切,唯一的办法就是想办法胁迫谢良媛把我妹妹放出来。”周以晴嫌恶地看着桌上的狼籍,想不到这片刻间,蔡氏已是风卷残云般全部吃光,这其间还吐了三次,恶心周以晴差点将她轰了出去。

蔡氏一手扶着圆鼓鼓的胃,下巴有气无力地顶在桌面上,听到双生蛊,她甚至连表示出恐惧的力气也没有,她喘息着,良久、良久,才能发出微弱地声音,“郡主,谢良媛……。哪肯听我的,胁迫,我也得有胁迫的资本,郡主……。我不是不同情周玉苏,而是我……。根本就无能为力!”

“所谓蛇有蛇路,鼠有鼠道,你自己慢慢想办法吧!”周以晴阴冷一笑,其实她也就是随口说说,目的仅仅是将蔡氏留在这安全区域内。

蔡氏房里的丫鬟收拾好地上蔡氏吐的污秽后,触及周以晴森冷的双眸,心里泛起寒意,忍不住上前劝道:“三夫人,奴婢还是扶您回房吧,老夫人说过了,这几天谢府不太平,让您今晚不要出苑门。”

周以晴冷然一笑,“急什么,没看到你家夫人连站都站不起来么?”言毕,拿眼瞅着一旁的冬雪,“冬雪,去泡一壶消食的茶。”

“是,郡主!”冬雪领命退下。

谢家地窖。

木桌上,一盏油灯发着微弱的光茫,两个婆子面对坐着喝酒,桌上放了一叠花生米,一叠茴香豆和一大盘的辣白花。

外面天气寒冷,地窖中倒还温暖些,只是那间收存郦海瑶的木门内散出的丝丝冷气让两人脚底生寒,所以,都脱了鞋子,盘腿在凳子上坐着。

“哎,真是见鬼,明明没下雪,这天气却冷得慌,还不能包在背窝里暖着,守着那秽气的东西,这还是头一晚呢。”婆子喝了一大口的烧酒,夹了几颗花生米放嘴里嚼着,双手摩擦生热后,又窝进腿缝中取暖。

另一个婆子干笑一声,叹道:“没办法,谁叫我们不会投胎。你看六小姐,多好的命,放到别的府里,能养到这岁数?眼下,又进宫了,听说明晚就是太后的生辰,说是宫里明天还会派人来接老夫人入宫。瞧瞧,连老夫人都粘她的光,真是没白疼。”

“哎,也没指望象六小姐,下辈子,能象容姨娘就好了。”

那婆子马上一脸神秘,压低了声线道:“你也听说了,大老爷要把容姨娘扶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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