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巨卿道:“我是听说你带回了个美若天仙的姑娘,心生好奇,想看看是何等的窈窕淑女,方能入我们周二公子的法眼。这一见之下,真是名不虚传。可见周晋的眼光还是不错的。”易琴心两颊飞红。周晋干咳一声,道:“你别乱说。这位琴心姑娘,是我新结交的朋友。”魏巨卿听他说易琴心并非其红颜知己,自觉失礼,忙赔礼道:“在下方才所说的都是玩笑,姑娘切莫当真。冒昧之处,还请海涵。”易琴心道:“没事的,周公子也喜欢开玩笑,我已是习以为常了。既然你不是管家,那公子是?”周晋道:“哦,他是我的姑表兄。”魏巨卿道:“我因为要准备明年的乡试,所以一向都寓居于此温习功课。”周晋道:“还温习功课呢!一年到头,好像只见你四处游荡,没见你翻过典籍,你书房里的书,上面的灰尘得有一寸来厚了吧?”魏巨卿道:“那叫游学。人不能死读书,总得劳逸结合吧?”周晋道:“你不妨把你‘游学’的经历告诉姑丈,看他不打残了你。再和你啰嗦菜都凉了,我们还是快些叫上安叔,一起吃饭去吧!”
“姑娘是哪里人氏?”易琴心与周兆澜夫妇行过了礼,刚入座,白芷荨便这么问她道。
大户人家果然是气派,易琴心长这么大,还未见过像今ri这么丰富,这么jing致的一桌子菜,看得她垂涎yu滴。怎奈桌上的人都不动筷子,她也就只好安分地把手放在膝上,心不在焉地道:“小女子是浙江宁波府的。”白芷荨继续问道:“家里是做什么的?”易琴心寻思着打家劫舍应该也算得上是做买卖的吧,虽说是无本的买卖,便心虚道:“家父是做买卖的。”周晋听了她的回答,忍不住噗哧一笑,把酒喷了一身。易琴心恶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周兆澜怒道:“饭桌之上,如此失态,成何体统!还不把衣服擦一擦。”
白芷荨则刨根究底地问易琴心道:“具体是做甚么生意?”易琴心道:“珠宝。”黑云寨所抢的除了金银,也就是珠宝了。周晋拼命忍住,不让自己笑出来,省得又招来一顿说教。易琴心看见他似笑非笑的样子,真想从桌子底下踹他两脚。
周兆澜道:“老夫与江南的珠宝商人也颇有往来,并未听闻有易姓的珠宝商人。”周兆澜自周晋回府之后,一张脸便拉得老长。易琴心望而生畏,怯生生道:“家父做的是小本买卖,实在是微不足道,伯父不认得也不足为奇。”白芷荨道:“姑娘家中可还有兄弟姊妹?”易琴心心说肚子都饿扁了,还让不让人吃饭了,道:“没,爹娘膝下只有小女子一人。”白芷荨终于不再问东问西了,道:“易小姐为何不动筷子,难道是这些菜不合你的口味?”易琴心心说我现在的肚子饿得能吃下一头大象了,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伯母言重了。只是太丰盛了,一时无从取舍,不知先吃哪一样的好。”
魏巨卿道:“舅母听说姑娘大驾光临,特地请来了鸿运楼的掌勺蔡师傅。易姑娘可得多吃一点,莫辜负了舅母的一片美意。”
周府门第森严,规矩太多,没几天,易琴心便受不了这些繁文缛节,觉得呆不下去,打算再过一ri,便辞别周晋,前往云南府。
这夜独倚窗前,见一轮明月高挂梢头,想起一月前风溪冷约她到花园饮酒时,月也是这般的圆,不禁触景生情,愁肠百转,心想着他现在怎么样了。还有爹和娘,她瞒着爹娘偷偷跑出来,现在却有种回家的冲动了。
“易姑娘?”
易琴心的思绪忽被白芷荨的喊声打断了。在进周府的第一天吃晚饭之后,易琴心便再没见过白芷荨,她抓破头皮也想不出白芷荨这么晚了来找自己有何目的。她开了门,白芷荨站在门外,两名婢女各执一个灯笼,分侍两旁。易琴心道:“外面风大,伯母快些进来!”白芷荨进屋道:“我正巧路过,见姑娘房里灯还亮着,便上来看看。听下人们说,姑娘这几晚睡得很迟,许是住的不习惯?”易琴心道:“不是不是,这里可比我家舒服多了。只是离家已两月有余,也不知爹娘是否安好。”白芷荨道:“姑娘真是个孝顺可人的孩子。晋儿若是有姑娘一半的通情达理,我这为娘的也就省心了。你们都下去吧,我有些话要单独对易姑娘讲。”
两名婢女齐声道:“是。”倒退出去,合上了房门。
白芷荨将斗篷摘下,易琴心连忙接过来挂在衣架上,然后为她倒了杯茶:“伯母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伯母深夜到访,不知有何吩咐?小女子洗耳恭听。”白芷荨犹豫良久,还是叹声道:“此事实在难以启齿……姑娘与晋儿相识多久了?”易琴心道:“没多久,尚不足两月。”白芷荨感叹一声:“短短两月晋儿便带姑娘回府,足见晋儿对姑娘是真心实意的。”易琴心脸红道:“伯母何出此言,小女子不明白?”白芷荨道:“晋儿可曾对姑娘提起,他有个未过门的妻子。”易琴心惊讶道:“啊?我并未听他提起。那她是谁?”白芷荨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道:“她是贵阳府沈知府的小姐,名唤丝缎。我知道你姑娘与晋儿是真心相爱,但晋儿与丝缎的婚约在贵阳府人尽皆知。这婚约是我家老爷和沈知府定下的。若因姑娘之故,贸然断绝与沈家的婚约,莫说晋儿,就是我家老爷,也会跟着背上背信弃义的骂名,ri后抬不起头来作人。为了周府的声誉,我恳请姑娘能离开晋儿。”易琴心若非见她说得甚是诚恳,不像是开玩笑,早已笑了出来,道:“伯母你一定是误会了,我和令郎仅仅是萍水相逢的朋友,绝非你想的那样。”白芷荨只道她小姑娘家脸皮薄,不好意思承认,说道:“晋儿分明说他与姑娘已私定终身,此生除了姑娘,谁也不娶。这是他当着老爷的面亲口说的,焉能有假?”易琴心心道:“难怪今ri府里的人人都当我是怪物似的,见了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敢情是周晋捣的鬼!好你个周晋,早晚有你好看的!”道:“我和令郎真的是清白的。令郎说我和他私定终身,或许是他在气头上,故意说来气伯父的也说不定。”白芷荨宽心不少,道:“晋儿也太不知轻重了!这玩笑也是开得的!不过……”易琴心道:“伯母还有什么疑虑么?”白芷荨道:“姑娘固对晋儿无情,却难保晋儿对姑娘无意。晋儿的xing子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倘若他对姑娘有情,终是会一意孤行,不肯与丝缎成亲。所以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姑娘能和晋儿说清楚,让他知难而退,绝了这份念想。”易琴心道:“伯母放心。不消你说,我也要向他问个明白。”<彦以及另外几个好友喝得醉醺醺的,刚进府,便有家丁来报,说易姑娘有要是相商,请他立马过去明月楼。周晋心说这大小姐又有何事,不能等到明ri再说,非得让他这时候去?东倒西歪地摇到她的房门外,砰砰砰三声敲开了门。易琴心开了门,没好气道:“拆房子呀,使这么大力!”周晋满口酒气道:“喝多了,身不由己。大小姐让在下星夜赶来,所为何事?”易琴心道:“看你喝得烂醉如泥的,还是进屋喝杯茶醒醒神再说。”周晋头摇得拨浪鼓似的,道:“男女授受不亲,我还是不进去了,省得惹人闲话。”易琴心又好气好笑,换了壶滚水,倒了杯热茶给他道:“你在外面造谣,说我……我和你私定终身,早已惹得我一身sao了,这时倒怕人说闲话了!”周晋接过茶来喝了一口,倚着门框,防止自己站立不稳,道:“原来姑娘是为这事问我兴师问罪来了。”说话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易琴心见了就来气,嗔怒道:“你害我名誉扫地,这还不够么?信不信我一掌拍死你!”周晋道:“姑娘息怒,在下这么做其实也是情非得已!你且听我一言,若我说的不中听,姑娘再打也不迟。”易琴心道:“你说!我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周晋道:“是这样的,我有个未过门的妻子。”易琴心道:“我知道,她叫沈丝缎,是知府大人的千金。”周晋道:“是我娘跟你说的吧?”易琴心道:“你别多想,伯母她也是为你着想。”周晋叹息一声,不置可否:“你觉得我嫂嫂如何?”易琴心不知他为何突然这么问:“令嫂为人既温柔又体贴,很好呀。不过她好像很不快乐?”周晋道:“不错,你可知我嫂嫂为何郁郁寡欢?”易琴心摇摇头:“你们家的事我怎么可能知道!你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原因,快点说啊!”周晋道:“因为大哥喜欢的是瑶姐姐。瑶姐姐是我们先生的女儿,与大哥青梅竹马,本是天生一对。可是爹嫌瑶姐姐体弱多病,无法生养,所以极力反对。大哥生xing懦弱,最后辜负了瑶姐姐的一片情意,听从爹的安排迎娶了播州县丞家的小姐,也就是嫂嫂,致使瑶姐姐病情急转直下,不到数月便郁郁而终。大哥虽勉强与嫂嫂成亲,但心中念着的却是瑶姐姐,平ri里宁愿呆在府衙面对着公文案牍,也不肯回家看嫂嫂一眼。嫂嫂只能是以泪洗面。正因为大哥的软弱,才害得瑶姐姐溘然长逝,毁了嫂嫂的一生芳华,也使他自己抱憾终身。”易琴心黯然道:“啊!原来是这样。”周晋道:“正因为如此,我立誓决不让我和沈小姐重蹈大哥和嫂嫂的覆辙。我骗爹说和你私定终身,为的是能激怒于沈伯父,他那么好面子,我让他这么难堪,他势必不会再将女儿许配与我。”易琴心道:“但你如此做法,岂非令伯父很难堪?”周晋道:“我不管。婚约是他和沈伯父定下的,要成亲他们成去!”易琴心扑哧一笑,又正se道:“好吧。鉴于你也是有苦衷的,我也就不重罚你了。但你未征求我的批准便假借我的名义去解除婚约,总该受点小惩罚吧?”周晋道:“我这还不是怕你多嘴,一不小心便漏了馅么!”易琴心道:“好呀!嫌我是长舌妇是吧,罪加一等!”周晋道:“得了,在下甘愿伏法,你想怎么着吧?”易琴心眸子一转,道:“这样吧,你给我学三声狗叫。”周晋道:“士可杀不可辱,这如何使得!”易琴心道:“不可辱是吧!那祝你和沈小姐百年好合。”周晋只得委曲求全,真的“汪汪汪”地叫了三声。易琴心道:“不行,太小声了,我都没听见。”周晋告饶道:“大小姐,我好歹也是这里少主,被下人听到了,我这张脸往哪搁啊?你就高抬贵手,给个面子吧!”易琴心一路上被他冷嘲热讽,没少受他的欺负,这回也算报了一箭之仇,心满意足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本小姐便大人大量,放你一马。我明天便要和安叔启程去云南了,先跟你说一声。”周晋道:“这么快!”易琴心道:“贵府规矩太多,让我有些受不了。我原想明天就走的,现在刚答应了伯母要劝你娶沈小姐为妻,不到一个时辰便出尔反尔,帮着你欺骗她老人家了,更不好意思留在这儿了。再者看着你们一家子团聚,我也有些想家了,想尽早到达昆明,与安叔交割了任务,然后回到爹娘身旁。”周晋道:“既是如此,我也就不挽留你了。我马上回屋打点下行李,咱们明ri便启程。”易琴心瞠目道:“你也去云南?”周晋道:“毕竟是朋友一场,不送你安全抵达昆明,终是放心不下。”易琴心睨视他道:“你有这么好心?恐怕不止你说的这么简单吧?”周晋嘿嘿笑道:“当然了,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沈伯父解除了沈小姐与我的婚约以后,我爹颜面尽失,必定不会轻饶于我。虽则我大明朝以孝治国,但愚孝也是不值得提倡的。咱未来是要干一番惊天伟业的人,被老爹活活打死那多窝囊啊!还是先出去避避风头,待木已成舟,老爹气消了以后再回乡尽孝。”易琴心道:“伯父有你这么一个儿子,肯定是上辈子作孽太多。”周晋道:“过奖过奖。”
是夜周晋留了封信,用砚压在房里的书桌上。次ri天蒙蒙亮,三人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出了周府。
西行了数里,一个鹰鼻深目、须发如雪的黑袍老者抱剑而立,在烈烈风中纹丝不动,仿佛已在这站立了千年。待周晋他们近前,他恭恭敬敬道:“周公子!”周晋勒住马,诧异道:“阁下认识我?”黑袍老者道:“在下是沈府的护卫,奉我们家小姐之命,在此恭候公子多时了。”周晋道:“沈小姐她……找我有何贵干?”
易琴心在马车里偷笑:“还能做什么,将你这薄情男千刀万剐呗。”
黑袍老者道:“这在下不知,即便是知道也无可奉告。小姐担心公子数ri内便会不辞而别,动身去云南,已再此等候了两ri。公子若无其他问题,便请随我来。”周晋回头对张邵安道:“安叔,烦你和易姑娘在此稍候片刻,我即刻便回。”张邵安道:“好。”那黑袍老者瞄了张邵安一眼,平静如池水的双眸忽然泛起一点涟漪:“阁下是?”张邵安道:“阁下想必是误会了。”黑袍老者略显失望,道:“看来确是我误会了,打搅!公子请。”
周晋让马自个儿去吃草,也不拴,便与黑衣人并肩而行。穿过一片林子,不时便到达一座小院前,大门上挂着一块鎏金木匾,写着“椒兰小筑”四个字。门边各有两名褐衣侍卫,按刀而立,见了黑袍老者,齐声道:“郑头领!”黑袍老者道:“去回禀小姐,就说周公子到了。”左边靠门的一名侍卫道:“是!”去了许久方才回来复命:“周公子,小姐有请!”周晋道:“有劳了。”刚踏入院子,身后的门马上就关上了,所幸那黑袍老者并未跟进来,那人身上还有股令人压抑的气息,有他在身边,周晋连呼吸都觉不顺畅。
这院子从外面跟佛门圣地似的,看着死气沉沉,进来之后,却是鸟语花香,别有洞天。门后还有一名丫鬟垂手侍立,年约十六七岁,瓜子脸,面容姣好,长挑身材,上身穿着黛青se棉袄,下着玄se百褶裙,见了周晋盈盈一拜道:“公子且随奴婢来。”眼前这片花园说大不大,但青石板铺成的小径曲折蜿蜒,还有不少岔路,若没人带路,一时半会儿他还真的走不出去。那丫鬟走路慢条斯理,一炷香了还未走出这条通幽曲径,周晋闲着无聊,有心逗她一逗,问她道:“姑娘如何称呼。”那丫鬟只顾低头走路,并不回答他。周晋道:“姑娘不肯见告,莫非是芳名有伤大雅,叫狗蛋、驴蛋之类的,所以难以启齿。”那少女道:“你才叫驴蛋呢!”周晋道:“那是花儿、草儿?”那少女道:“我叫烟萝啦!”周晋道:“失敬失敬!那姑娘可金贵的很呐!”烟萝道:“公子说笑了,奴婢是个下人,何谈金贵之说。”周晋道:“李后主在《破阵子》中写道‘琼枝玉树作烟萝’,什么金枝玉叶,跟姑娘的琼枝玉树一比,都有云泥之别。”烟萝抿嘴一笑,露出一颗浅浅的梨涡:“公子果然是在取笑奴婢。别人都说公子是个油腔滑调的坏蛋,嘴像抹了蜂蜜,专会哄女孩子欢心,公子说的话呀,是万万不可听信的。奴婢初时还不信,今ri亲眼所见,才知并非人云亦云,原来公子真是这样的人。”周晋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哦?如此的溢美之辞,在下可承受不起。”
“不过她们也都说。”她脸忽然红到耳根。周晋道:“都说什么?”烟萝道:“啊!到了!小姐在雨馀楼等候公子呢。云汐!”她向远处招手。原来二人已走出这片花园,来到一处湖岸。举目望去,一个与烟萝穿着无二的少女撑着一叶扁舟向这边过来,应该便是云汐了。那竹筏不多时便已靠岸,周晋和烟萝相继踏上小船,周晋走到那云汐的少女道:“姑娘将竹蒿交给在下吧。”二话不说便将蒿抢了过来。云汐一脸的惶恐,道:“这是奴婢们做的事,怎敢劳驾公子!”周晋道:“什么劳不劳驾的,撑船这等粗活本来便应该交给我们男人来做才是。”烟萝抱着云汐道:“好云汐,他要做便让他做好了,反正是他自愿的,又不是我们逼他的。老爷怪罪下来,也有他担着,怕什么。”周晋道:“还是烟萝姑娘爽快。”
船在湖心的小岛靠了岸,周晋将蒿还给云汐,跳下船去道:“多谢二位带路。”
这湖心小岛不大,上岸走三十余步便是雨馀楼。雨馀楼的门是敞开着的,周晋站在门外作揖道:“在下周晋,叨扰沈小姐了。”透过一排珠帘,隐隐可见一袭蓝se的娇影长身而起。
“公子如是说,便令丝缎无地自容了。是丝缎自作主张,请公子屈尊敝处,要说叨扰也应当是丝缎说才是。公子请进。”
周晋从未听过这般好听的声音,清澈的似高原湖泊,悦耳的宛如天籁。拨开珠帘,但见一少女浅笑着向他道了个万福。那少女身着淡蓝se的对襟齐腰襦裙,稀疏地绣着湛蓝se的水仙,腰系一根湛蓝se宫绦,长垂至地,中间串着一块羊脂白玉。长的鹅蛋脸,眼睛不大,然粼粼如同秋波,薄薄的双唇呈淡红se,粉嫩可爱。论长相她不及徐怜儿楚楚动人,更不及易琴心俏丽可人,但那种恬淡安静的气质,却非徐、易二人所能企及。这屋子虽然空阔,却温暖的很,显然是地板之下有条暗道与火炉相连。除了一块毛毯、一张茶几、一套茶具以及一只烧水的铜炉,屋里再无其他多余的摆设。沈丝缎道:“公子请坐。”待周晋坐下,她才正对着他席地而坐。过了良久,沈丝缎都只在默默地烹茶,周晋不好让易琴心和张邵安久等,只想速战速决,想及早告辞出去,便忍不住开口道:“沈小姐!不知你请在下来,所为何事?”岂料沈丝缎并不急于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为他斟了杯茶,道:“公子请先喝杯茶。”周晋很难抗拒一杯好茶的诱惑,心说反正喝杯茶也不费多少功夫,再说她都已倒好了,自己再不喝也太失礼了,喝一杯又有何妨?沈丝缎待一杯饮尽,说道:“听闻公子是品茶的行家,可能道出此茶的来历?”周晋道:“这茶茶叶se泽金黄,烹煮之时并无香气,直到举到鼻前才闻得到淡淡的清香,入口之后则醇香无比,余香留在口中更是经久不散。若我猜的不错,此茶产自云南雪山上的高寒之地,名唤云顶金针,须得在丑、巳、酉年的六月初六采摘,在ri光下连晒七七四十九ri乃成。且不说在产量稀少、在雪峰上采摘凶险异常,云贵一带多雨少晴,要连晴四十九ri谈何容易?此茶已算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茶中圣品。”沈丝缎道:“公子果真是博闻强识,说得丝毫不差。公子是否再饮一杯?”周晋道:“不了。好茶只须饮一杯便够了,饮多了反而无味。再者但凡罕有珍稀之物,必定劳民伤财。姑娘试想一下,在那雪峰上采茶,是多么的凶险;一个地方连续四十九天不下雨,得干旱到何种地步!此茶虽好,却也是世上最损yin德的茶,在下八字不够硬,恐无福消受。”沈丝缎惊讶道:“啊!原来此茶竟是如此不祥!”周晋道:“沈小姐莫误会,在下只是就事论事,并无讥讽任何之意。”沈丝缎道:“丝缎知道……我只是希望公子欢喜,不想会弄巧成拙,惹得公子扫兴。”周晋沉默了良久,终究还是道:“沈小姐……有几句话在下本不想说,然而事到如今,却不得不说了。你我的婚约只是父母之命。婚姻乃是终身大事,非同儿戏,望沈小姐能够三思,勿因父母之命,违背自己的心意,委身于在下。”沈丝缎勇敢地注视着他,斩钉截铁道:“我与公子的婚约虽是爹娘所定,但能与公子举案齐眉,丝缎并无怨言。”周晋背过身,起身道:“周晋三尺微命,无德无能,实高攀不上小姐。小姐冰清玉质、秀外慧中,又出自诗礼名门,有朝一ri定能寻得一位强于周晋百倍的如意郎君。愿小姐一生幸福,儿孙满堂。在下告辞了!”说罢决绝地离开了雨馀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