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一个老人腰背挺得笔直,也不管雪花落在头上脸上的冰冷,只是痴痴的抬头看着不远处那棵银装素裹不算高大的树,这是召儿幼时也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故事,非缠着他种一颗树,还说什么她是树中的精灵,只要这棵树在,以后不管她去到哪里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当时他是怎么说的?唔,好像是和她两个哥哥一起笑话她吧,谁知会一语成谶,她真的就去了别的地方,他够不着,帮不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事情发展到现在的局面。
召儿啊,这棵树还在这里,为什么你还没有找到回家的路呢?不用担心爹会害怕你,爹等着你回来看我。
两个男人急匆匆的跑来,看到雪中的父亲眼中又是无奈又是焦急,可藏得更深的,是难过,这棵树有着他们一家人的快乐记忆,也见证了他们的成长,他们的隐忍,以及现在的分离。
把手里的披风抖开披到老父身上,秦瑞至压下心底的酸涩轻声道:“爹,天冷,孩儿扶您回屋。”
老人摇了摇手,头还是微微仰着,“至儿,你说你妹妹是不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出事至今都不回来看看我这把老骨头。”
“爹,小妹孝顺,一定会回来看您的。”
“是啊,孝顺,所以到死都想着把我们摘干净,可是啊……”
想到现如今秦家的处境,一直没有说话的秦家二儿子秦瑞扬脸色更难看了,脾气压都压不住,低声道,“爹。新皇不会放过我们的,儿子联系了几个人,不管您愿不愿意我都要把您送走,您生气也没用。”
老人却是笑了笑,他虽是读书人,一辈子都在和书本打交道。却并没有被书本里面的思想禁锢住。相反,他看得比一般人都还要通透,现在天下乱象将起,印泽良不论是胸襟还是气度都不行。而且以这样的方式谋国,不见得就瞒得住所有人,只需要有一个契机。这苍远国数百年的基业就要毁于一旦了。
毁了吧,有什么不好,现在秦家风雨飘摇。眼看着就保不住了,女儿和外孙已经先行了一步,他们一家地底下去相聚去,至于苍远国以后会如何……与他还有何干?他从来就不是愚忠的人。
“月儿的事确定了吗?”
秦瑞扬心口一紧,和兄长对望一眼,皆感到吃惊,月儿的事不是被他们两兄弟瞒住了吗?爹是怎么知道的?
虽然没有回头。老人却仿佛看到了两人的表情,不由得回过头来。满脸的从容,一点也没有因为命在旦夕而有的紧迫,“我虽然是个老头子了,可我真要知道点什么事,你们哪里瞒得过我,说说吧,月儿的事……确定了吗?”
眼看着风雨就更大了,秦瑞至扶着老父,半强迫的拉着回了屋,“爹,我们进去里边说。”
婢女早就备好了姜汤热水,服侍着父子三人除去风雪,去了寒意,管家才带着人退了出去,从头至尾没有一点喧哗杂音,可见这秦府极有规矩。
斟酌着语言,秦瑞至道:“儿子收到的消息确实是月儿已经遭了毒手,而且是在孟甘城,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跑去了哪里,我想着……至少要帮月儿收了尸,私底下派了信得过的几人去了一趟孟甘城,爹,他们没有找到月儿的尸体,但是他们也得到可靠消息,月儿确实是遭毒手了,儿子也担心……所以想等查明白了再告诉您,免得您白高兴一场。”
老人淡淡的听着,只有在听到月儿可能没死时眼中才有了波动,十指交叉的手也紧了紧,细微的动作让熟知父亲的两兄弟知道,老人心里现在是多么的激动,那个在秦府养了近十年的孩子可能还活着,光是这么想着,他们这两个做舅舅的都难掩高兴,更何况是极看重月儿的老父亲。
“你们两兄弟是不是有了打算?”
秦瑞扬咬着牙点头,“弑君夺位,这样的人儿子不屑,更不会效忠于他,再加上小妹的仇……爹,不是儿子不忠,儿子做不到就这么等死,您也知道我在外面有些关系,只要谋划得好,不保证一定就能逃得了,但是,儿子早做了打算,就算我们逃不了,您一定要离开,爹,您不要用大道理来压我,那些我都懂,可是……印泽良不值得我去效忠。”
“在你们眼里,你爹就是这样愚昧的人?”老人笑得风淡云轻,微微摇了摇头,“要是有办法,你们两兄弟带着孩子走吧,我一个老头子了,还能活几天,又能逃到哪里去,这样的天,死在路上倒不如死在家里来得舒服。”
“爹……”两兄弟大急,他们确实是比爹要年轻,但是他们两兄弟加起来都没有学到爹的七成,如果爹能离开,更甚者,去投奔了其他国家,谁又能肯定他们秦家的仇报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