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佩妮。”
哦,我明白他的意思了。
我们之间彻底完了。
我用被子掩埋住脸,外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我知道那是他在收拾行李,动作照例放得很轻。
他不会来吵醒我的。因为他要离开了。
我又累又难过,然后就真的睡着了。
把我从一个冗长又繁杂的诡异噩梦里拽出来的,是耳边尖锐吵闹的手机铃声。史黛拉在电话那一头大呼小叫着诸如“你错过了考试”之类的话,我一个单词也没能顺利地听进去,揉着红肿的眼睛关上手机。
把被子踢到一边,我望着面前空荡荡的房间,转手拿起枕边那本粉红色封皮的《y》,尖硬的精装边角硌得我手腕有点疼。
三天后我参加了补考,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毕业事宜,尽管经历了一番波折,我总归还是拿到了至关重要的学位证。走进大学的职业规划中心之前,我曾想过究竟要不要去找布莱登商量一下人生大事,可是当我打电话过去想跟他提前预约会面时,他只是冷淡地抛下一句“随你便”。
我登时如蒙大赦。
说老实话,我并不喜欢研究什么见鬼的行为心理学。虽然我很爱跟人打交道,但我痛恨那一套能够□□不离十地揣度出他人所思所想的技巧与本领,它让我很难跟任何人成为好友,因为这世上谁都喜欢口不对心、有所保留。
在就业倾向那一栏,我勾选了几个能用得上我的交际技巧的职业,将工作地点特别注明了伦敦及周边地区。
原因很简单,就在来到职业规划中心的前几天,我去找到了学生会的尼克,想请他帮我一个忙。
他不太惊讶地挑起红褐色的眉毛,从头到脚端详了我一遍,然后临时手写了一份网址、用户名和密码塞给我:“你可以到这儿瞧瞧,不过别被人看见。”
我轻车熟路地进入应届毕业生的资料库,找到了亚瑟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伦敦市中心一家声誉与水准俱佳的律师事务所,也是此前他实习过的地方。
过了三个月,一家位于伦敦的电视台打来电话,彬彬有礼地通知我前去面试一个实习记者的职位。
得到这份工作对我来说没有太大难度。我在城市的另一头租到间价格公道只是稍有瑕疵的单身公寓,入职的第一天烤了动物形状的小饼干带给我的新同事。他们纷纷笑着表示感谢,有个叫约翰的摄影师更是热情地邀请我去参加周末的欢迎派对。
但当前台接待员急促的高跟鞋叩地声自走廊尽头响起后,一切都变了,所有人噤若寒蝉地退回原位,开始各自忙活起手头的工作。
“怎么回事?”我不解地端着装有小饼干的托盘,悄声询问隔桌的姑娘。我记得她自我介绍自己叫爱丽丝。
爱丽丝轻扯着嘴角,也不多做解释,只往门口抬了抬下颌:
“克里斯蒂安到了。”
没过半分钟,有个瘦高的人影出现在办公区域。来者棕褐色的中长发微卷,和路过的每一个人笑道早安,一口德州东部的美式口音分外惹人厌烦。
克里斯蒂安。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愣了一下,然后飞速抱着饼干盘退回自己的座位,深深埋下了头。
他不光是我的前男友之一……更是我的初恋。
低头装作在浏览时间安排表,我眼角的余光看到一双擦得纤尘不染的黑皮鞋停到了桌边,有人手指关节轻敲了两下桌角。
我不情不愿地斜眼看他,对方神情古怪地盯着我,渐渐地,唇角浮现耐人寻味的笑意,两手撑在我的桌沿弯腰挨近,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
“噢,原来你就是新来的那个佩内洛普——我还以为只是个巧合。”
“为什么你会在英国?”我也低压着声带问道。
我十二岁还在美国上小学,克里斯蒂安就读于隔壁中学,定期来做义务校工。我们短暂的、更类似于玩伴的恋爱关系因我搬到大洋彼岸而彻底告吹了,只是我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见到他。
对于我的疑惑,他回以一个从容不迫的微笑:
“你可以等下班以后跟我好好儿聊聊这件事,佩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