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回的脸上挂着一抹邪恶的笑，微微勾着唇角，悠然的坐在沙发上，优雅的跷起二郎腿，一手撑着头，目光冷酷的看着地上挣扎的老人。

那一刻，燕回像个审判囚徒的尊者，他低垂的眼眸没有丝毫的感情，冷漠而又残酷的说着恶毒的话语，“有句话怎么说？祸害遗千年？你还真是够命长的，都起不来了，该死了，别有事没事往爷面前凑，爷怎么看，怎么恶心。”

蒋老头挣扎着想爬起来，无奈手臂的力量根本支撑不了他的身体，怎么爬都爬不起来，他叹口气，放弃了挣扎：“子归，我知道你恨我，也知道你讨厌我，但是子归，我终于还是你……”

燕回不等他说完，嗤笑一声：“别跟爷说那些乱七八糟！趁早死，你要是死了，爷不定还能给你烧两张纸……”

“燕回，你干嘛呢？”展小怜把燕大宝抱到楼上，一个人走下来，站在楼梯上就看到蒋老头趴在地上，燕回悠然自在的坐在旁边无动于衷。

展小怜赶紧下楼梯跑过去，把蒋老头从地上扶了起来：“您快起来！小心！”她扭头瞪着燕回：“过来搭把手！快点！”

燕回坐着不动，展小怜发飙：“燕回！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燕回冷着脸，瞪着展小怜一眼，伸手一只手拉着蒋老头的身体，直接顺着展小怜的力道把他拉到了后面的沙发上，嘴里讽刺：“不能走就别走，别弄的爷好像故意打算弄死你似的……”

展小怜气个半死：“大过年的，你能说两句好话吗？”

燕回大怒：“臭女人，你还为这老不死的吼爷？”

展小怜头也没抬的说了句：“你也有成为老不死的一天，我等着看你把燕大宝教的跟你一样，到时候她也这样对你，你还得瑟个什么劲。”

燕回抬头看天，认真想了想，大怒，站起来就往楼上去：“爷现在就去教训燕大宝！”

蒋老头一看，生怕他手脚不知轻重伤了孩子，急的又要站起来：“子归啊，大宝现在还是婴儿啊……”

燕回自动过滤蒋老头的话，当没听到。

蒋老头真急了，他了解的燕回，就是那种想什么就什么，根本不管合理不合理应该不应该的，他万一真的打孩子或者训了，那大宝也听不懂啊，那么小，赶紧对展小怜说：“快！快！快拦着他，快拦着子归……”

展小怜还没抬头，直接在蒋老头后面塞了个抱枕，让他坐在，然后转身去看费小宝，嘴里对燕回说了句：“燕回你敢把大宝吵醒，我一会上去跟你拼命。”

燕回都快跑到三楼了，一听展小怜的话，顿时停住了，从楼梯上往下探头一看，嘴里说了句：“爷去看爷的燕大宝，爷是去看望！”

展小怜撇了撇嘴，懒的搭理，去找费小宝，半天没动静了，干嘛了，可别睡着了。展小怜过去一看，发现小家伙还真窝在滑滑梯的下面睡着了，展小叹气，臭小子，这样也能睡着。

展小怜好不容易才把他拉出来，一边轻声哄着一边使劲抱起来，往楼上爬：“小宝，跟妈咪到楼上觉觉，不能下面觉觉呀，会感冒来着……”

这边刚把费小宝哄好了，那边燕大宝在楼上哭的嗷嗷的，小公主这是睡醒了，开始闹人。

展小怜当没听到，反正燕回在呢，是他女儿，他不哄谁哄？就该他哄。

这边把费小宝送去卧室睡觉，找了保姆看着，那边燕大宝哭是撕心裂肺，燕回在隔壁婴儿房喊：“展小怜！展小怜！快来看燕大宝，一直哭！”

展小怜出了房间走过去，燕大宝已经醒了，就一会功夫就哭的小脸通红，燕回站在旁边不敢碰，看到展小怜来了一骨碌站起来往外跑，展小怜大怒：“燕回，是不是你把大宝给吵醒了？”

燕回头也不回的跑了。

展小怜气死了，检查下小家伙是不是尿湿了尿不湿，给换了个新，然后把她抱出来在怀里哄，燕大宝到了妈妈怀里，哭声慢慢就笑了，闭着眼睛吧唧着嘴巴，又眯了一会，展小怜打算把她再放下去，结果小家伙又开始哭了，哭的那个伤心啊，别提多可怜了，展小怜被气的心肝肺都疼，肯定是燕回闹的，要不然燕大宝肯定还能再睡半个小时。

展小怜把醒了不安分的燕大宝抱下搂，蒋老头因为腿脚不方便，也走不动，一直坐在沙发上，展小怜直接把燕大宝抱过去：“来，大宝，来见见爷爷。跟爷爷说，爷爷新年好呀。”

燕大宝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几滴大泪珠，时不时抽噎一下，小拳头握的紧紧的，可怜巴巴的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也不知道看到什么了。

蒋老头顿时激动的想站起来：“大宝，大宝啊，我是爷爷，是爷爷啊！大宝……”

燕大宝听到陌生人的声音，扭头往展小怜怀里钻，撇撇小嘴又要哭，这是起床气犯了，特别是在没睡好被燕回给闹醒的情况下，燕大宝小盆友的心情就更加不好。

展小怜赶紧抱起来在怀里颠啊颠的，嘴里说道：“大宝乖，大宝不哭，是妈咪呀，妈咪在呢……”

燕大宝就这样断断续续的哼唧了能有一个小时才消停，展小怜累的胳膊都抬不起了。所有小婴儿都赖母亲，燕大宝也不例外，家里保姆好几个呢，但是燕大宝在闹人的时候也只有展小怜抱了才消停。

好不容易把燕大宝哄好了，蒋老头这才有机会真正看清燕大宝的长相，真是越看越好看，真想伸手抱抱，又怕展小怜不放，对蒋老头来说，展小怜能把燕回说服了让他进屋来看燕大宝就已经是极限了，他是真不敢奢求别的。

看看燕回的反应就知道，他根本就不待见外面的所有人，今天要不是因为展小怜在，蒋老头是绝对进不来这个别墅的门的。

展小怜掐着燕大宝的咯吱窝，送到蒋老头面前，蒋老头急忙扔下手里的拐杖，伸手去接燕大宝，燕大宝舞动着四肢，又开始不怕生了，笑口水往下流。

展小怜不敢完全松手，因为蒋老头年纪大了，手一直抖，怕他抱不住，蒋老头突然出声：“我能抱得住她，就算摔了我，也不会摔了她的。”

展小怜犹豫了一下才松手，蒋老头小心翼翼的把燕大宝抱到怀里，摸着她暖呼呼的身体，蒋老头整个人都有点虚幻，有种做梦的错觉，他怀里抱着的，竟然是他的孙女。

蒋老头抱了一会，跟展小怜求助：“我想，我想看看她，能不能让她躺在我怀里？”

展小怜伸手捧着燕大宝，让她躺在蒋老头的胳膊弯，蒋老头一直盯着睁着乌溜溜大眼的燕大宝，一直盯着看，然后展小怜听到他突然吸了下鼻涕，然后微颤颤的伸手抹了下眼泪，颤抖着声音说：“大宝，大宝，我是爷爷，是爷爷啊！大宝快点长大，长的大大的，爷爷陪着大宝玩儿，好不好？”

燕大宝继续挥舞着小胳膊小腿，发出小婴儿的笑声。

展小怜扭头看向一边，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但是也不敢离开，真是怕蒋老头抱不住给摔了。

燕大宝什么都听不懂，蒋老头就是自言自语的，一直说个不停，最多的，还是畅想着燕大宝的未来：“大宝，你快点长大，爷爷给你好吃的，好玩的，你要什么爷爷就给你买什么，大宝啊，等你上学了，爷爷每天都去接你好不好？哎哟喂，乖娃娃，爷爷真是太喜欢大宝了……”

保姆从后面过路，递给展小怜一瓶牛奶，展小怜蹲在燕大宝面前把奶嘴塞到她嘴里，蒋老头赶紧说：“让我来！让我来！我会的……”

蒋老头说他会，他是真的会，若干年前的时候，他正值壮年仕途坦荡，他也这样抱着一个极为漂亮的小婴儿这样喂他喝奶，那个时候，他的心里，洋溢的是作为父亲的喜悦；而如今，他早已年迈，怀里的小婴儿是他唯一的孙女。

展小怜看了蒋老头一眼，蒋老头红着眼圈，抱着燕大宝的手努力往上抬，想控制他拿着奶瓶的手哆嗦，展小怜让保姆过来在旁边帮忙照顾，然后站起来上楼，燕回刚刚也不知道跑哪了。展小怜沿着楼梯上楼，直接去了卧室，没发现燕回，正奇怪呢，隐约听到拳房有动静，展小怜抬脚走了过去，果然在那里看到燕回脱了外套，穿着一件单薄的衣服对着吊在拳房中央的沙袋拳打脚踢。

展小怜在门口站了一会，然后对着里面喊了一声：“燕回！”

燕回转身扭头看了她一眼，又转过身去继续对着沙袋打，展小怜撇嘴，伸手推推，结果燕回没注意，胳膊一抬，直接撞在展小怜的鼻子上，展小怜伸手捂住鼻子，与此同时燕回也发现自己撞到东西了，回头就看到地上滴了好几滴血，展小怜眼泪汪汪的捂着鼻子瞪着他。

燕回顿时额头冒汗，啥话没说，拉起展小怜就往卫生间跑：“你这女人傻了？鼻子流血了你发什么呆啊？”

展小怜就是故意站在原地让他看到她鼻子流血的，要不然她这鼻子不是白挨了那么一下子？

燕回手忙脚乱的接水给她擦鼻子：“爷打拳的时候你往前凑什么凑？不知道拳脚没长眼睛啊？真是越来越笨了……”

展小怜一边鼻子一边忍不住吼了句：“你还有理了？我待会就打电话给我爸，我就说你家暴，你把我鼻子都打破了！”

燕回大怒：“爷是不小心！”拉着她的头发让她抬头，揉了两团卫生纸往她鼻孔眼里塞：“堵住！不让流！”

展小怜洗完脸了，扭头看向燕回，那样子就别提有多难看了，头发两边湿漉漉的，鼻子被揪的通红，鼻孔眼还塞了两团白色的卫生纸，展小怜问：“我这样会不会吓到燕大宝？”

燕回点头：“她肯定不认识你了，从现在开始不许碰爷的燕大宝！”

楼下燕大宝总算跟蒋老头和谐了，燕大宝只要不哭就是和谐，哪怕就一直吐泡泡，蒋老头也是高兴的。

燕回下楼的时候看到燕大宝被蒋老头抱着，一下子就变了脸，快速的冲过去，一把把燕大宝抢了过来：“要孩子自己生，别用你是脏手碰爷的燕大宝！”

蒋老头正逗燕大宝玩的高兴，孩子一下子被抢走了，他差点被燕回的动作扯的摔在地上，又不敢跟燕回直接吵，燕回要是不高兴了，能抬脚踹他。

展小怜小心的捏着鼻子下楼，好歹有人在，试探试探发现不流血了，纸团就被展小怜给扔了，她下楼就看到燕回抢了燕大宝：“燕回，你怎么抱孩子的？你这样抢人似的，玩意扯伤了孩子的胳膊腿怎么办？”

燕回冷着脸：“爷的燕大宝，不是谁都可以抱的！那些下三滥的东西，以后不准碰燕大宝！”

展小怜对燕回招手，好声好气的说：“你过来下。”

燕回顿时警惕的看着展小怜：“你干什么？”

展小怜一边朝着他走，一边对他招手：“你过来呀！大宝下面的尿不湿松了。”

燕回依旧警惕，这女人绝对不会突然这么温柔的对他的，绝对有阴谋，抱着燕大宝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你这疯女人搞什么鬼？”

展小怜继续吵他走，“我让你过来听到没？！”展小怜嘴里说的温柔，手里依旧开始抓客厅里的一个大玩具了，抓到了就朝着燕回大步走过去，燕回一见，低头看到燕大宝还在怀里，转身往保姆怀里一送，转身就朝着门边跑：“你这个疯子，爷不跟你一般见识……”

展小怜手里的东西直接砸在屏风上，对着门口就是一声狮吼：“有本事你别给我回来！”

燕回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蹦跶：“你是爷老婆，爷不回来睡你爷去哪？你这个疯女人，你给爷等着！”

展小怜气的喘气：“你给我等着！”

那边蒋老头已经如愿把燕大宝重新抱到了怀里：“大宝啊，没被爸爸吓坏吧？大宝的爸爸有点调皮，爷爷不舍得打他，大宝不要跟爸爸生气好不好？”

燕大宝的小嘴一个劲的吹泡泡，“嘟……嘟……”

展小怜气呼呼的走回来，掐腰：“气死我了！”

蒋老头小心的抱着燕大宝，似乎感慨似的说了句：“我已经很多年没看到子归这样放松了……”

展小怜不由自主接了句：“我一直看他这破德性，气都气死了，烂人！”

蒋老头愣了下，然后低下头说了句：“小怜……我叫你小怜，你不会生气吧？以前我对你做了很多不好的事，还一直觉得自己是对的，现在想想，我错的离谱了……子归从来都不是我能控制的。我也后悔啊，总觉得会有更好的，总觉得子归肯定会有理解我的一天……可是现在看到大宝，我突然就想当初那个孩子要是能生下来，是不是也像大宝这样健康漂亮？小怜，子归这辈子，就是活在仇恨里，我知道他恨我，恨他母亲……其实我也恨啊……”

展小怜对保姆使了个眼色，保姆赶紧站起来走了，展小怜坐过去护着燕大宝，一言不发的垂眸的。

蒋老头吸了下鼻子，感慨的似的说了句：“我知道我对不起子归，子归的性格就是我跟他母亲造成的，他本来是个好孩子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可是突然有一天，他不笑了，他看着我的目光充满了仇恨，充满了厌恶，就好像我是他的仇人一样，我的子归，都是我们害的……都是我们害的……”

蒋老头小心的碰了碰燕大宝的小脸蛋，燕大宝抓住蒋老头的手指不撒手，“啊啊”的叫，蒋老头苍老的声音慢慢的响起：“我真的很多年没看到子归像一个正常人那样跟人家吵架，像个正常人一样闹脾气了……所以啊，我看到子归，我突然觉得，我做错了。如果……”他闭了闭眼，说：“如果我能早一点意识到这点，或许子归就会少受一点苦了……”

展小怜只是笑了笑，依旧没有答话。

“都怪我，都怪我……”蒋老头的眼泪滴在燕大宝的襁褓上，他急忙伸手抹了下，“都怪我！小怜，我错了，你就当我老糊涂了，别把我的错算到子归头上，跟他没关系，都是我的错……”

展小怜抬头，摇摇头：“我没算在他头上，当然，我也没那么大度，我还是会记在心里，还是会想念那个孩子，想的时候还是会恨您。只是，我知道我再怎么想都无事于补，所以我会加倍对我现在的两个孩子，这样，我才不会更加的惋惜。只是，人都要朝前看，我如果今天把您挡在门外，我是在倒退，我很高兴这个世上喜欢燕大宝的人又多一个，这样对她也是一种爱。或许有一天，我会释怀，或许我这辈子，都会恨着你。发生过的事不是非要释怀才是圆满，这事不是每件事都是那么的圆满，您也不必一直记在心里。”

展小怜手里拿着燕大宝喝完的牛奶瓶轻轻的转圈，“至于燕回，您也不必操心。他是如何歪着长大的，我就会如何把掰正，他需要我，我就会……陪着他！”

蒋老头连连点头，红着眼眶点头：“好，好……”

燕回站在门边，背对门框而立，高抬着下巴，低垂着眼眸，半响一动未动。

大年初一的中午饭，饭桌上的气氛不算热闹，费小宝一直很安静，燕大宝喝完奶自己躺在婴儿车里盯着车上挂着风铃看，燕回一句话不说，绷着脸，自己吃自己的，说话的只有展小怜，蒋老头有点小心翼翼，更多的是感慨，他吃的不说饭，而是和燕回和燕大宝在同一个饭桌上的气氛。

燕回本来是死活不上桌的，还是展小怜拉过来的，展小怜直接跟他说了句：“一年第一天不吃团圆饭，你这一年都别想上桌吃饭了。”

燕回一听，为了防止这不吉利的事出现，麻溜的出现在饭桌边，只是看到蒋老头那脸都是冷飕飕的，越看越不爽。

展小怜不管，人在了就行，好歹意思意思吃一顿，满足一个老人的最后愿望罢了。

蒋老头吃完饭，抱着燕大宝拍了好多照片，这才心满意足的准备离开，走的时候展小怜抱着燕大宝站在门口送了下，回头一看燕回大腿跷二郎腿的坐在客厅沙发上一动不动，展小怜呼气：“燕回，过来抱燕大宝。”

燕回对于抱燕大宝这事还是挺积极的，立刻站起来屁颠屁颠的抱燕大宝，嘴里突然嚷了一句：“燕大宝，爸爸抱！”

展小怜愣了下，抬头看了他一眼，燕回只顾着把燕大宝往怀里楼，没有看到展小怜的表情，抱过去以后就打算往屋里走，展小怜一把拉住，对着外面指了指，说：“让燕大宝跟爷爷再见。”

展小怜本来还以为他肯定会大发脾气往屋里走，当没听到，展小怜都准备挽袖子吼一通了，结果燕回听了以后，没有往屋里走，而是不情不愿但是却磨叽着转过身，冷着脸，抱着燕大宝象征性的往前走了两步，抓着燕大宝的手上下晃了两下：“赶紧滚。”然后转身回屋了。

蒋老头扶着车门，连连点头，“好，好……”然后在身边住手的搀扶下上车，车门被关上，他透过车玻璃对展小怜摆摆手，“回去吧……”

展小怜目送车队离开，在门口站了一会，抬头看了下天空，呼出一口气，进屋。

这是展小怜最后一次见到蒋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