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衍看中的,本就是魏成的安定,暂时的官职倒是其次。
而且郡主薄地位其实是很高的,与功曹平级,因为被二千石引为亲信,甚至还更重要些,这职位本来是给南阳任光留的,现在就给了冯衍。
但得了第五伦的厚遇后,冯衍心中仍有些小得意,觉得魏成幕僚首席,自己是拿下来了。
算算日子,第五伦的旧部此时应该已经进入河东,将至上党。事不宜迟,他立刻带着第五伦的礼物,开始辗转前往上党郡,毕竟涉县现在还在武安李氏手里。所以冯衍只能先往南走,从后队郡(河内)的白陉入于上党,在狭窄的羊肠坂上艰难跋涉,在五月中旬时抵达了上党郡治,长子城。
上党隶属于并州,位于太行西侧,土地高阔,只是山多了些,土地略为贫瘠,人口不到魏地一半,但冯衍在此地亦见到了难得的安宁,百姓都说是功曹鲍永辅佐大尹有方。
冯衍依然是以鲍永故友身份进的城,直接到了鲍家,此时鲍永还在郡府忙碌,因为冯衍往年来过几次,家监认得他,便先请入门中,在院中招待。
鲍永精通尚书,很重视礼节,按理说,鲍永的妻子这时候应该趋行而出,置酒设宴先接待冯衍才对,可最终就鲍永的后母出来打了声招呼,这让冯衍感觉不对劲。
他遂低声问鲍氏的管家:“汝家少君呢?”
家监抬起眼睛,因为冯衍不是外人,便低声对他说了:“被主人休了。”
“什么!?”
冯衍顿时愕然,鲍永与其发妻成婚已经多年,还养育了好几个孩子,平日也相敬如宾,怎么说休就休,鲍永也不是嫌弃妻老好色之人啊。
家监解释道:“是因为少君在家主母面前骂了不好听的话。”
冯衍恍然,鲍永的父亲被王莽杀死后,家里就剩下他和后母,虽非亲母,但鲍永极尽孝道,早晚奉食,鲍妻确实是触犯他大忌了,休得好啊!
家监摇头:“不然,少君其实只是当着主母的面,呵叱了家里叼着骨头过堂的一条狗。”
“家主见到后,便责备少君说:‘礼无不敬,宾客之前尚不叱狗,今汝乃在母前叱狗,不敬孰甚。可见汝心中并无尊长在也。汝既轻视我母,即非我妻矣’!”
结果,一脸发懵的妻子哭泣谢罪,求鲍永给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但鲍永不听。
冯衍暗暗心悸,但这确实是鲍永的风格,他是个眼睛里不容任何沙子的人,做事也一板一眼,就比如在郡府上班,不到天黑绝不回来。
果然,直到冯衍都坐得困倦了,鲍永才回到府中,得知老朋友冯衍来了,也不换官服,直接过来与他见面。
冯衍立刻就不困了,打起十倍的精神来,因为固执的鲍永,绝非能轻易说服。
他听说过一件事,去年,有个自称是朝廷侍中的人来到上党驿站中,大尹赵兴准备去迎接。但鲍永怀疑那人是骗子,因为他既无诏书,又无使节,怕是假货,大尹不可前往。
但郡大尹没当回事,鲍永竟然直接在赵兴面前拔刃拦住马儿,高呼道:“赵太尹与我有再造之恩,今日纵使犯颜,也绝不能陷你于险。”几天后,王莽果然下诏搜捕假使者,直率、敏锐和机警,是鲍永的底色,做事很讲究原则。
所以啊,自己这趟替第五伦来与上党“结盟”借道,虽然临行前拍着胸脯表示无碍,可冯衍知道,其实最难过的一关,就是自己的好友鲍永啊,多年的发妻且不容情,何况是他,说话得小心才行。
鲍永说话直接,见到冯衍后,也没有过多寒暄,只是盯着他一身低调的素服,面色严肃地说道:“敬通此来,是为了更始将军的公务么?”
冯衍叹息道:“君长,我离开更始将军,再也不会回去了。”
“看来敬通终于听了我的劝诫,不再助纣为虐了。”鲍永一下子很高兴,立刻让人置酒:“这是大喜事,值得你我痛饮!”
鲍永还以为冯衍来上党是为了回老家祖籍,寻求庇护,说道:“敬通大可放心安顿下来,休憩几日,改日我再向大尹举荐,让你入郡府做事。”
冯衍怀里还揣着第五伦给的主薄印呢,正琢磨着要如何开口告诉鲍永自己已易主而侍,鲍永却先提起一事。
“敬通与我有十多年往来,是可以相互托付妻子的交情,既然你不再是廉丹幕僚,有些话,我便可以直说了。”
鲍永猛地喝干一盅酒,起身指着外头昏暗的天空道:“我在王莽篡汉前,就数次向前任太守谏陈兴复汉室,剪灭篡逆之策,当时太守认为时机没到,不愿意和翟义一同举事,此事遂罢。”
“但我虽为新吏,却从来没忘记父亲对汉家的忠诚,只是咬着牙忍辱负重。”
鲍永与王莽,是当真有血海深仇的。
“如今十余年过去了,伪朝所篡的国运也要走到头,东方赤眉、南方绿林屡败官军,而王莽人心尽失,他的圣人伪装也被天下识破。”
“我不打算装了。”
“重振汉室的机会,已到!敬通,可愿与我共谋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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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在18: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