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猛地放下了碗。
他唇角的笑意冷得让容翊骨子里都忍不住一颤。
“如果你的钱,都是这么不择手段得到的,有什么成功而言?你在日本学的就是这些怎样把人逼死的手段?”
“我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握紧了拳头,“慕容家的钱都是不义之财,我什么都没有做……”
“你知道否,如果他们找到了那个重要的人证,你不仅拿不到这些钱,更会惹上官非,有牢狱之灾的!你和慕容家到底有什么仇怨?非得这样不可?”
旁边的沈婉身子一震。
她抓住了他的手,眼神有些痛苦:“容若,别问了。别说了。他是你弟弟,你……”
容若的心一跳。
他低头看她,她却别开了眼,回避了他的眼神。
她知道些什么?
她怎么可能知道些什么?
他的心里疑惑了起来。
容翊的表情更加难受,他苦笑连连:“有什么仇怨?仇怨大了去!不过,你放心,那个人,任谁也不能找到的!”
容若眼眸一眯:“你……难道!”
他霍地站了起来,心里实在淡定不了了。
虽说是失去了共处的记忆,可那种血脉相通的感觉怎么也抹杀不了的。
一想到,弟弟有可能把那人给结果了,犯下命案,他就再也坐不住了。
“喂,你以为我和慕容家是一样的?”容翊自得了起来,“我把他藏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哈哈。等慕容家赔了钱,我自然会放他出来的。我告诉你,我非要他们赔到倾家荡产不可!”
容若只低声道:“玩火总**!”
“老丈人和亲弟弟,你帮谁?”容翊凑近了他。“需要我告诉爸爸,你的选择吗?我的好大哥?”
容若瞥了他一眼:“你好自为之。我不能看着你把慕容家毁之一旦的。”
“也对的。否则你也分不了遗产了。”容翊凉凉地应道。
容若把东西吃完,容翊的菜才刚端了上来。
那鳗鱼腥味直往人鼻子里蹿。
从来不爱吃鱼的容翊顿时一副被恶心到了的表情。
他气急败坏的:“你们做的这是什么鬼东西?!”
侍者被他吓了一跳。
“呃,这是我之前跟您提过的波尔多七鳃鳗啊,在法国本地都不是很常见的,是我们这里最昂贵最高档的菜了,您说上最贵的,我以为你指的就是这个啊……”
如果换在一年前,容翊非得把对方的肺都给打出来不可。
这混蛋!
居然让他闻这样的腥味!
他嫌恶地挥手:“撤下撤下,恶心死了。”
侍者连忙把盘子都端了下去。
容翊肚子里灌满了气,却什么东西都没吃进去。
尤其是对面容若似笑非笑的表情,更加让他火大。
“不是贵的,就一定是适合你的。”容若唤来了另外一个侍者,“这位先生火气太大了,给他来杯冰柠汁,一份法式鹅肝酱焗鲜贝,一份羊扒。谢谢,请快点。”
容翊脸色不善地看着他的自作主张,容若却好整以暇地替自己和沈婉擦了擦嘴角,摸出了信用卡:“结账。”
“我有钱。”那小屁孩又开始鼻孔朝天了。
侍者上前来,却收走了容若的卡。
容翊气得直磨牙:“这混蛋餐厅,我发誓,下辈子我都不会来了!”
容若喝了口冰水:“你看,又来了,一有什么事情,就怨人家。”他淡淡地道,“大哥请弟弟吃顿饭,很奇怪么?需要分谁更有钱么?”
容翊沉默了。
“慕容傅太厉害了。”容若别开了眼,他看着窗外的绿色盆栽,轻声道,“你这样,到时候怎么死都不知道。”
“那就看看,谁会先死咯。”容翊微笑了起来。
他眼里是闪亮的斗志,刚才那小屁孩的神情因为这种光芒而完全褪去了。
可容若却微蹙了眉。
“你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摇头道。“容翊,不要玩火。”
“这话,转告给你老丈人,还有他的二儿子。”菜终于上了一道。
容翊拿起刀叉,心情居然又好了起来。
容若点的东西,味道都不错。
虽然他心里是觉得对方眼光比自己好,有些不太满意的。
不过,想到慕容家气急败坏的情景,他就觉得一切都值了。
容若叹了口气。
容翊摆明是不听他的了,他在这件事情里也应该避嫌的。
“好吧,我只再问两句话。”
“说吧。”容翊一副大发慈悲的模样。
“第一。你确定不跟慕容家庭外和解?”这也是他此行最重要的目的。
容翊兴趣缺缺地打了个呵欠:“我想听第二个问题。”
“第二。你和慕容家有什么仇怨?你确定不告诉我?”
“你怎么不问你旁边的那个女人?”容翊好笑了起来,“你失忆了,她也失忆啦?”
容若哼了一声,懒得再跟他解释了。
他起身扶起了走路还有些不太习惯的沈婉:“我们走吧。跟他多说无益了。”
两人交握的手心里,容若明显感觉到了沈婉掌心薄薄的汗。
她在紧张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把她迎进了车里,系上安全带,才试探地问道:“婉儿,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沈婉一整天都有些魂不守舍的,听到他这话,猛地就抬起了头:“回家?你爸妈不会……”
她撇开了眼,不和他的对视:“我不要。我好困,我要睡觉。”
她闭上了眼眸,大眼睛却扑扇着,透露出她心里的严重不安。
容若点了点头,顺着她的意思说下去:“好,那我们去酒店。”他握紧了她颤抖的手心,“你不是说你想玩几天么?事情办完了,我们就四处走走吧?”
她抬眸看他,眼里竟有一丝哀求的意味。
他明知故问道:“你应该会喜欢海洋公园的,比澳门的大多了,我们现在就去好不好?”
她摇头。声音破碎:“你,你应该有很多东西要处理的,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他却笑了:“婉儿竟是在替我担心么?没什么事的。”
“怎么会没什么事呢?”她喃喃道。
“你觉得会有什么事?”他反问道,“这件事我撇开不理就是了。一边是弟弟,一边是丈人,难道我明知道是一淌浑水,我还硬是要搅合进去?难道,你那么聪明,能猜到我弟弟为什么非要咬着慕容家不放?”
她眼里有一抹惊慌掠过。
他忽然不忍心了。
他摸了摸她的手背:“好了,我们都别猜了,既然跟我们无关,我们玩上两天,就回去好了。”
他松开了沈婉的手,沈婉的心也随之一松。
只是,她脸上松懈的表情却无一例外地落入了容若的眼中。
他不动声色地驱动着车子,果然开到了海洋公园里去。
海洋公园里,到处都是来自各个地方的旅客。
空气里飘着的语言,五花八门的。
容若扶住了沈婉,租了一辆小的电瓶车,在偌大的公园里肆意地游览着。
园区相当大,电瓶车里还有另外一对来自内地的夫妻游客。
他们手推车里还坐着一个一岁多的宝宝。
两夫妻用他们的语言争论着今晚要吃什么,孩子瞪大了眼睛,在手推车里好奇地四处张望着,看到奇怪的海洋生物时,小家伙索性站了起来,指着那动物,咿咿呀呀地叫了起来。
他大大的眼睛实在可爱得紧,只是小推车里空间有限,小家伙一站起来,整辆车子就失去了平衡,竟往外一倾。
容若刚要伸手去扶,身边的人竟然比他快一步行动了。
沈婉手一伸,孩子已经稳稳当当地被她扶住了。
只是她的手还伤着,这么一碰,疼得她眉头一皱。
孩子好奇地看着她,竟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沈婉眼神一柔,轻轻收紧了手,已经把软软的孩子抱了个结实。
孩子坐回了车里,沈婉却舍不得放开他,整个人索性坐在了他旁边,轻轻地用指尖拨弄着孩子粉嫩的脸颊。
孩子蹭着她的手,笑容极甜。
争论中的夫妻这才把注意力转到了孩子身上。
老婆埋怨老公成天吵些有的没的,老公埋怨老婆没有看好孩子,两人竟不管旁边有人在场呢,就大声地又争吵了起来。
孩子嘴一瘪,竟要哭了。
沈婉轻声哄着。
孩子伸出了手,沈婉一把把孩子抱在了怀里。
容若看得分明。
沈婉的眼眶一下就红透了。
她爱不释手地抱住孩子逗弄着,那怜爱的模样,简直就是一个极度疼爱孩子的母亲。
两夫妻一直吵到电瓶车停下来。
女人从沈婉怀里抱回了孩子,两人越吵走得越远。
容若搭住了沈婉的肩。
她这才像从梦中被惊醒了似的,猛地回头看他。
他却没有看向她,只是目送那个孩子的离开:“多可爱的孩子啊。”
怀里的人,身子颤抖了起来。
他把她紧紧地搂进了怀里。
她的脸掩在他怀抱中,有什么,热热的,湿湿的,正沁入他的衣内。
他的心,疼痛了起来。
他却只能高扬起头。
如果不是沈婉出了那样的事情,他们的孩子,现在应该差不多要出生了吧?
他一岁多的时候,会不会也像这个孩子一样,虎头虎脑地,特别逗人喜欢?
只可惜,孩子跟他们,没有缘分……
他握紧了她的肩,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是不是困了?那我们回酒店休息一下,晚上,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我想回澳门了。”她低声道。
“好。”他心知肚明地点了点头。“你想去哪,我就陪你去哪。”
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处。
他的心,却疼痛着。
他想,沈婉做任何事情,都应该会有她不得不坚持的理由。
既然这样,那他就陪着她,把这场戏给演下去吧。
当天晚上,他们就回到了澳门。
沈婉翻来覆去,很久才算入睡了。
容若却坐了起身,打开了书房的灯。
他翻开了沈婉的病历。
他的指尖,点在了病历上清晰的一句诊断上:“脑部血肿,软组织二度挫伤,脑部积血,不排除重症脑震荡后遗症,病情随时观察变化”……
这行字,是他写的。
这是沈婉初次出院的时候,他写下的诊断。
当时的沈婉,什么生活技能都没有。
她的智力水平只相当于一个五岁的小朋友。连喝水都需要人喂。
这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她却进步神速。
甚至,她有了除了孩子气之外的情绪。
他只以为,她在成长。
她已经学习到了一些生存的办法。
他没有料到的是,她竟然认得容翊。
她见容翊,那该是多久前的事情了?
据说,容翊去了日本一年多,他都没有回来过,本该只有一个多月记忆的沈婉却能准确地说出他是自己的弟弟……
容若沉吟了一声。
这只有两个可能。
一个,是沈婉根本从头到尾都没有失忆,更没有变得痴傻。
另外一个,是某个时候,沈婉已经恢复到了往日的水平,只是,她瞒着他,瞒着所有人。
不管是哪个,都只能说明,沈婉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的恢复。
所以,他就再试了她一下。
如果是失去记忆的沈婉,就不会记得她曾经失去过的那个孩子,今天,她就不会看到那个孩子之后哭了出来。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残忍。
失去孩子,对他来说是一件噩耗,对沈婉来说,更应该是一种毁灭性的伤害。
他现在却利用这种伤害,来试探她……
他双手掩住了脸。
他得到了答案,一切也应该到此为止了。
他会等,等待那天,她告诉他,她的恢复,告诉他,为什么不能开口说明。
他一定会耐心去等的。
他阖上了病历,闭上了双眸。
更大的一个疑问,在他脑海里一直徘徊不去。
到底是什么过节,导致容翊对慕容家的仇怨难以化解?
沈婉知道这个秘密,现在却投鼠忌器不能说出来吗?
只可惜,过去的他,或许会知道。
只是,现在的他,已经全然忘记……
手边的电话蜂鸣了起来。
容若飞快地接了起来:“爸爸,是我。”
那边的声音仿佛苍老了不少:“容若,我刚刚听书遥说了你的决定了。”
“爸爸,我觉得,这件事,我最好是不要插手。”他赶在慕容傅想说服自己的时候开口,“容翊个性比较冲动,我不知道他如此执着的原因是什么,我已经尽量说服他了,但是他仍坚持不肯庭外和解。我们现在只能剑走偏锋来实行第二个计划了。”
“不过,因为容翊是我的弟弟,我一直觉得,我如果知道太多的东西,双方都会相当尴尬,不如我就避开吧。这件事,我已经大概交代了书遥,我相信,他知道怎么处理的。”
慕容傅的声音相当疲倦:“我现在也在香港。”他笑了笑,笑声里却没有一丝欢快的成分,“我准备亲自会一会这个年轻人,不过,他居然不敢见我。哈。我安抚了一下公司里的股东了。既然你已经这样决定了,那我也不勉强你了,你休息吧。”
容若心知肚明他所说的“安抚”是怎样的,不过,他也不点破:“好的,爸爸,你也别太紧张了。或许我们可以找找合同里的其他漏洞的。”
按他的想法,容翊不像是一个思维那么慎密的人才对。
“好吧。”慕容傅挂断了电话。其实声音里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连亲情都不能让对方动摇,说明那人是有备而来,势在必得的。
他放下了电话,唤来了管家:“给我去查查纳兰容翊这个人。我要知道,他到底和我们慕容家有什么过节,非得要这么整我们不可!”
他眸子一冷。
如果逼得他急了,他也不会念对方是容若的亲弟弟的!
慕容傅去香港找纳兰容翊,扑了个空,自然十分扫兴。
他不知道的是,容翊早在容若陪着沈婉逛海洋公园的时候,就已经到了澳门。
他在澳门还开了一家新的酒吧。
而且,这是一家非常特别的酒吧。
一家同志酒吧。
容翊原本想着,这注定是亏本买卖了,本来都想着,得用挣到的钱全帮补在这里了。
结果,真没想到,在澳门,同志酒吧稀缺,现在这里已经成了网上最火爆的同志酒吧之一。很多同志网友约见面,都是在这里,生意比他想象的,简直火爆得太多了。
如果来得晚了,竟然是连个位置都找不到了。
也怪不得。
在这里,从老板,到店员,调酒师,清一色都是美少年。
哪怕不喝酒,看着眼前的一切,也都是相当养眼的。
容翊也事先和这地头的老大搭了线,没人敢在这里闹事,又隐秘又有情调,别说同志,就连腐女也不少喜欢到这里来开眼界,找福利。
容翊如果来澳门的话,晚上一般是会到这里来喝两杯的。
他不是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