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啦。喝点汤,还唧唧歪歪的,不知道的,以为你才三岁呢。”沈婉故意道。
他撇了撇唇角:“我没有唧唧歪歪,是实在太苦,难喝。”
沈婉抿唇一笑:“明天我放少点。”
“明天还得吃?!”
“当然了。”沈婉试探道,“田七是料理你头部的伤的。化瘀血,壮身体。如果你能吃点药,我不就不用给你弄这些苦苦的鸡汤了嘛。”
容若没上当:“我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我不用吃药。”
沈婉也不怕:“好吧,随你。”
反正,今天该吃的药,她都放进汤里了。
他不吃,她总有办法让他吃下去滴!
容若也显然不想继续纠结在这个话题上面:“时间都不早了,赶紧睡觉吧。”
两人就像结婚了很多年的老夫老妻一般,相拥着入眠。
他最近吃了不少补品,也忙得够呛,头一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只是,他睡得并不安稳。
眼睛在眼皮底下时不时地颤抖着,额头也沁出了细汗,眉头更是一直没有展开过。
她心疼地替他抚平眉间的皱褶,在他唇上印上一吻,他才算睡得安稳了些。
她抱住了他,紧紧的,生怕在睡梦中,他就会离开她一般。
这样的幸福生活,过得却是步步惊心。
他的家人承不承认她,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现在,重要的是他的身体,她好担心,怎么办?
一边想着,沈婉一边迷迷糊糊地也入了眠。
直到半夜,她身下的那副身子忽然颤抖了起来。
他颤抖得那样剧烈,连床铺都在震动了,而他,却还没醒过来。
她连忙抱住了他,轻声唤着:“容若……容若……你醒醒……”
她生怕他是在做噩梦,更怕他是忽然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一紧张,就连手心都出了汗。
他额头汗如雨下。
她用纸巾给他擦拭着,一边在他耳边不放弃地呼唤着:“我是婉儿啊,若,快点睁开眼睛……”
喊了半天,他才猛地睁开了眸子。
他的眸里是一片血红。
她慌忙捧住了他的脸:“若,你怎么了?”
容若低头看着她,神色莫辩:“我,我这是在哪里?”
“你当然是在家里啊。”她心疼极了。
他迷糊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才若有所思地道:“啊,我在家里啊……”
他揽住了沈婉,撑着床沿,慢慢地坐了起来。
他刚一起身,整个人就脚步蹒跚了起来。
沈婉连忙扶住了他。
他闭紧了眼睛,脸色一片煞白。
“怎么了?”她快哭出来了,“若,你到底哪里不舒服,你要说啊。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容若只是摆手。
他退到了床沿,勉强依靠在床背上,才低声道:“我没事,就是头昏……”
沈婉给他倒了热水。
他刚喝了一口,便吐了出来。
“不要紧的。”他仍旧闭紧了眼睛,“这是脑震荡过后的症状,很正常的,头昏了就会想吐。我坐一会就好了。”
沈婉却啜泣出声。
他勉强睁开了眼睛:“婉儿,不要哭,我真的没事。”
“你看看你自己,脸都白得跟墙面似的了。你知道我到底有多担心吗?”她哭着,“为了我和孩子,你不要再逞强了。你是一个医生,难道也要跟自己的身体对着干吗?该吃什么药,我伺候你吃,行不行?你这样,是踩在我心口上啊!”
她扑到了他怀里,痛声大哭着。那哭声,几乎要把容若的心揉碎了。
他眼眶也红了:“我真的会没事……“
为了她和孩子,他也得坚持下去啊。
他咬住了牙。
现在,有太多事情不能告诉沈婉了。
一旦他露出了破绽,他没有办法预料后果会怎样。
慕容傅已经把其他小股东的股份都捏在了自己的手里了。
他志不在这家医院。
他志在要逼他纳兰容若上梁山!
不能倒下去!
一旦他屈服,沈婉和孩子的安全……
他痛得快没有办法呼吸了。
他只能反复道:“婉儿,让你担心了,相信我,会好起来的。我能处理的,一定能……”
现在看似安稳的幸福,事实上却不知道有多少暗礁环流在平静的海面之下等着他们!
一定要捱过去,纳兰容若……
容若的头昏还没完全好转,就撑着去上班了。
他谁都没有告诉。
虽然发着低烧,喉咙就像火烧一般,他也跟没事人一般,坐在例会的首席位置上,听着各部门的工作汇报。
从争取成为各类会议的召开地点扩大知名度,到接受了几家企业的员工年度身体检查,接收了当局转接的几个疑难病人,再到引入了多少位专家级的医生,各部门的汇报就像老太婆的缠脚布一般,又长又臭。
采购部的说采购的项目和经费。
审计部门的说最近的收支各项指标。
一项项数据,一张张ppt,一份份报表,那红色向上的箭头,就像根针一般,刺入了容若的脑部。
他满手都是虚汗。
可他只能不动如山地坐着。
他的对面,坐着一脸笑容,一副无害模样的慕容傅。
“真的很不错。”他鼓掌。“这家医院,容若你接手的时候,差不多都快倒闭了,现在,居然起死回生,营业额应该都超过了一般的公立医院了吧?”
容若淡淡一笑:“这也得多谢您的牵线和资金注入啊。”
他其实根本没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他只是大概地猜测对方的意思,含含糊糊地回答了一两句。
他的耳朵是一片蜂鸣。
他的内心是一片不安。
可是,表面上,他还得强忍着。
慕容傅打量着他:“容若,你是不舒服吗?怎么好像额头有汗?”
“我没事。”容若站了起来。
会议已经结束,他低声交代了秘书几句,回头朝慕容傅笑了笑:“我办公室里还有别的事情,我先走一步了,抱歉。”
他现在眼前根本就是黑呼呼的一片,只能依稀分辨出大致的轮廓。
他哪里都不能留了。
他真的应该去办公室里,找点药吃,然后休息。
否则,脑压高到一定程度,他就可能会弄巧成拙了。
他前脚刚走出会议室,后脚慕容傅就已经跟了进去。
“容若啊……”他在后面说道,“你等等我,最近我家换了一个新厨师,今晚到我那边吃顿饭如何?”
容若已经听不见了。
他走到了走廊的转弯处,花了好大力气才能保持住自己身体的平衡。
喉咙是一阵阵上涌的恶心。
脑袋是一阵阵的蜂鸣。
他的鼻腔一热,已经有液体淌了下来。
他连忙用手指堵住,脚步也踉跄了一下。
他拐到了消防门那里,扶住了楼梯扶手,正打算慢慢地走下楼去,慕容傅已经追上了他。
他脸色有些难看:“容若,你为什么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容若眼前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扶住扶手,身子却软得快站不住了。
他低着头,声音却发着抖:“你说什么?”
“我说你……”慕容傅的话还没说完,眼前的人已经软了下去。
他连忙伸手去扶,哪里扶得住?
容若是站在楼梯上的,他这么一软,整个人都没有了依靠,就这么顺势朝着楼梯往下一滚,从顶端跌到了平地上。
这足足有七八级的阶梯,本身高度就骇人,更何况,容若还头部着地,哐的一声,脑袋撞在了地面上,鲜血快速地渗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