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气得浑身直哆嗦。
沈婉却沉默了。
她半晌才摸了摸容若的心口,低声道:“别气了,省得把自己气坏。他不信,是我自己做错在先,我也不怨。孩子有没有,是不是你的,你清楚就行。我不需要跟任何人交代。”
容若的唇动了动,半天化成一句叹息。
纳兰宣已经来拉他了:“跟我回去。你需要休息。这种女人,你得跟她断个干净才好……”
容若坐在轮椅上,被纳兰宣越推越远,直至最后,连两人说话的声音都听不见。
沈婉坐在床上,悠悠地叹了口气。
她低头抚摸着小腹:“孩子,如果妈妈一人抚养你长大,你会不会怪妈妈?孩子,千万不要怪爸爸……”
鼻头一酸,泪又差点流下来。
“不。”她眨掉了眼里的泪意,“沈婉,别哭了。哭不过是弱者求助的手段而已。没有什么不能解决的。”
她看向夜色沉沉的窗外:“明天,又会是一个新的太阳了……”
一切,总会解决的。
别担心了……
而那天之后,纳兰宣再也不敢放松警惕了。
就连容若去下洗手间,他也得在门外监督着。
纤紫被他骂个半死:“还陪护呢,儿子去哪里了,你都不知道,陪个鸟!”
纤紫被骂得眼泪汪汪的。
容若只平静地道:“爸爸,我不是一个犯人。你不如用手铐把我锁起来吧,也省得你得这样费心思看着我。”
纳兰宣瞪着他:“等你脚好些了,去律师楼发律师信跟她提出离婚。”
容若瞥了他一眼:“没兴趣。”
“你!”
眼看纳兰宣又要发火,纤紫连忙按住他:“儿子才刚好些,你别老这样行吗?医生说,他现在情绪波动如果太大,就会影响伤口恢复的。要把他和那个女人分开,来日方长的。”
纳兰宣瞪着她:“哪里来日方长?他等出院,去了澳门,不是还跟那个女人厮混在一块吗?”
容若笑了:“原来爸爸你知道?”
纳兰宣差点没被气得一口气上不来。
他直喘息着,纤紫也叹了口气:“所以,你现在逼,有什么用?哎,儿子也大了,他不听我们的,有什么办法?”
“我就等着看他将来后悔!”纳兰宣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他重重地跺了跺脚,“行,你就当我死了,没有这爸爸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他干脆摔门走人,眼不见为净了。
纤紫替容若倒了杯水,端到跟前,眼里有泪:“你们两个在一起,就不能不吵架么?”
“沈婉有了我的孩子了。”容若只道,“不管你们怎么想,女人是我的,孩子是我的。要我放手,就是要我做背信弃义的小人。妈,我做不到,你也别再劝我了。”
纤紫把所有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
儿子不听劝,她还能怎么的?
怎么除了容嫣之外,这三个儿子,哎……
都这样叫人操心呐!
沈婉在医院休养一个礼拜之后,出血的情况已经没有了。
她先一步回了澳门。
“我在澳门等你。我们暂时不要在香港见面了,父母一辈子就这么一对,别再惹他们生气了。我很好,孩子也很好。爱你。”
看着她发来的简讯,容若在医院也渐渐住不下去了。
他的恢复情况很好。
医生所预料的那些后遗症,他一项都没有出现。
就连腿部的复建,也做起来格外轻松。
只是,容若自己的心情,却是沉重的。
他的右手,在那天晚上被砍伤了手腕。
伤口做了缝合,恢复情况也不错。
只是,在动作的时候,总感觉有些不太灵便。
他的心,就像被一块大石头压住一般。
灵活的右手,是一个外科医生职业生命的全部。
如果因为这次意外而影响到右手灵活性的话,那他很有可能一辈子都上不了手术台了。
他只能自虐般地动着自己的右手,直到伤口都裂开,血丝渗了出来。
纤紫一进门,就看见他的手腕出血。
她惊呼了一声,扑了过去:“容若,你在干什么!”她连忙按了床头的呼唤铃,“医生快点来,我儿子伤口出血了!”
“这只是小问题。”容若试图道。
“都流血了。”纤紫快哭了。
门口也闪出了一个身影:“哪里流血了,严重不严重?”
那熟悉的声音,竟然是慕容傅!
纤紫啜泣着:“容若,你老板又来看你了。如果不是他帮忙,你也没办法那么顺利地进行手术,又能转到香港最好的医院里住最好的病房。你将来好了,要好好报答你的老板啊。”
容若看着慕容傅,脸上的表情复杂:“慕容先生……”
“哎。”慕容傅叹了口气,“别说什么老板了。容若现在是医院里的一把手,我不过是个小股东,他也不肯来我公司帮帮我……”
医生已经进来了,手忙脚乱的,都把他的话给打断了。
“医生,我儿子的伤口怎么还会流血啊?”纤紫眼泪汪汪。
“是我自己在做恢复动作。其实是不要紧的,这是正常的出血状态。”容若自己满不在乎的。
“恢复动作?”医生一愣,“你自己觉得有什么异常吗?”
“我感觉,自己的手腕没有以前动作得那么灵活了。”容若低声道。
他并不愿意让慕容傅听到这些,但也确实没法子了。
“尤其是中间这两根手指。”容若动了动,医生仔细看了一下:
“唔,好像是喔,不过应该对你日常影响不大吧?应该是伤到筋腱了……”
容若看了他一眼:“我也是一个外科医生。”
对方才恍然大悟:“啊,那……那很有可能再也拿不了手术刀啊。”
纤紫大吃一惊:“那,那怎么办啊?会不会自己好起来的啊?”
“估计要很长一段时间的。”医生为难地道,“他这手伤得不太重,但对经络是有影响的,如果乐观估计,这手要恢复以前的灵活性的话,起码得一年半载。如果恢复不好,一辈子,也很有可能就是这样子而已了……”
纤紫六神无主的:“那可怎么办啊?我儿子,可是一个很出名的心脑血管外科大夫!”
医生耸了耸肩:“如果是做这种精细手术的,那更加不行了。”他把容若的手抬了起来。
只看到,在完全没有支撑的情况下,容若的右手微微地发着抖。
虽然幅度不大,但对一个外科大夫来说,手部发抖,就是手术刀发抖,那是要人命的事啊。
容若阖上了眸子,长出了一口气。
慕容傅已经上前一步:“其实也不要紧的。”他微笑着看着纤紫,“纳兰妈妈,你不要担心。容若可能暂时上不了手术台,但是行政的事情,他一样做得很好。医院很小,但是,他还能到公司里去帮我。之前,他做得相当出色的。我很多下属现在都还在怀念他。不如,就到我公司里去过渡一段时间吧?”
纤紫惊喜了一下:“真的可以吗?”
容若却道:“没有关系的。参加会诊,在急诊科,在内科,我都还能继续给病人看病。在哪里不是当医生呢?多谢慕容先生挽留了。”
慕容傅大叹了口气:“容若,你这是在看不起我的公司?”
容若微微一笑:“慕容先生,你说得哪里的话?你也是我医院里的股东啊。我不在那里坐镇,难道看着医院亏本?哎,我也是为股东们着想。毕竟,我全副身家都投在医院里了。”
纤紫又是连连点头。
慕容傅无言以对:“好吧,随便你。不过我公司大门随时为你敞开。容若,你要记得这点!”
容若只是微微一笑:“谢谢慕容先生。”
慕容傅也笑了。
他心里还是有点把握的。
想想,当时的容若,甚至能用手术刀听声辨位,现在,居然连拿手术刀都在颤抖,这样的落差,他能受得了?
屈服,重新找出路,才是聪明的容若最终会选择的一个方向。
他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