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启佑说他在宫中多年,却从未饮过这样的酒,祝铭蔓笑道,这是从南边带来的陈酿,只剩最后几瓶,喝完便没有了。
夏启佑说这酒香味虽好,味道却不算淳厚,祝铭蔓笑他挑剔。
夏启佑不再说话,祝铭蔓却是一言一语说个不休,相识以前的,相识以后的,不过来来去去,都是过去的事情,至于明日以及未来,只字不提。问不到夏启佑,他便静静地听,问到夏启佑,他便简短地答。
夜幕渐次深沉,连飘雪亦看不清楚了。
夏启佑微微摇晃着站了起来,两颊有醉人的酡红:“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祝铭蔓仰首看着他:“你留在这里,不好吗?”
夏启佑眼中有明显的恍惚,然而片刻之后,他用力地摇了摇头。
祝铭蔓淡淡一笑:“那我……送送你……”
起身欲走,脚底却是毫无征兆地一软,还好夏启佑及时扶住了。
烛光之下,祝铭蔓的脸颊更显得红红的,一双眼睛如欲滴出水来,深深地看着夏启佑:“启佑,你能不能,不要走……”
夏启佑的手握着祝铭蔓的手臂,不由自主地用力,或许是在提醒自己,或许是在提醒祝铭蔓:“铭蔓,你听我说……”
“昨天晚上,你给我陈香饮,很不寻常。”祝铭蔓忽然说道,她抬头看着夏启佑,嘴角努力带着一丝笑意:“今天早上,你也不是恰好走到赏心院的外面,是吗?”
夏启佑神色一震,然而终究点了点头:“你知道了。”
“你怕我睡不好,怕我不能一觉睡到天亮,所以给我送去了安神的药。然后,你便准备在早朝的时候,去面见大哥,对吗?”祝铭蔓的声音平静柔和,仿佛只是叙述着一个跟自己不相干的故事,连嘴角的微笑都无二致,然而一双眼中的盈盈之意,却是越发明显。
“我不想……惊动你。”夏启佑的声音亦是平和,只是此情此境,却终究不再带有冷漠,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温存的暖意:“我只想悄悄地走,却不想,到了赏心院外,见到了你。”
其实,夏启佑是自己停在赏心院外面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种不由自主是因为什么。其实,只要他不停顿那片刻的时间,祝铭蔓出来后便见不到他。可是事情偏生就是这么巧,不过刚好片刻时光,便遇上了。
“夏启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知道……我今天睁开眼,便会找你的,你为什么……还要悄无声息地离开呢?”眼泪终于顺着祝铭蔓的脸留下,她的语气很是激动,却没有了歇斯底里的力气,只是一次次地哽咽着:“夏启佑,你知不知道,我……我只差一点就睡着了!可是那个时候,我想起了你,我真的很累很倦,可是我一直在想你,一直在想……然后我就……全然没有了睡意……”
夏启佑用力抱着祝铭蔓,低声道:“是我不好。”
祝铭蔓含泪哽咽着笑:“可是我还要多谢你,若不是你,我又怎会睡不着。若不是我想起来看看你,又怎么能刚刚好……”
说着喉头一哽,祝铭蔓缓了一缓,又道:“你还要答应我一件事,我都没有告诉你,你便想走吗?”
夏启佑无奈轻笑,拭了拭祝铭蔓脸上的泪:“什么事?”
祝铭蔓凝视着夏启佑不语,只是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然后,轻轻闭上了眼睛。
白雪依旧飘落,红烛渐渐消融。
禁城的夜,寂静如斯。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了身边人的心跳。
烛光轻爆,祝铭蔓缓缓睁开了眼睛。
天色尚暗,帐外的红烛也快要燃尽了。
映进帐里的光线更是暗淡,祝铭蔓睁大眼睛,细细地看着沉睡的夏启佑。
英俊的面容,疏朗的眉目,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夏启佑睡容,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