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天家的安慰王氏,“老太太喜欢哥儿是好事,哪家的奶奶不疼自己孙子的。”
王氏很不屑,“疼孙子有什么用,她一个农村来的无知妇人,自己手下没什么值钱的宝贝,娘家也是野山沟沟的,说出去都给星哥儿丢人,哥儿能图她点什么?再说了,她也不是只疼星哥儿,那个老太婆只要是个男孩就当个宝,就连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也是她的心头肉,前几天还和老爷闹着要把华哥儿接回来呢。”
“夫人,您也别太担心,就算是接回来又怎么样。”孙天家的说,“华哥儿只是个庶子罢了,咱们老爷也不是个糊涂的,这世子之位轮不到他。”
“现在想想是这样,当初也是我糊涂了,不过,也不知道哪里传来的风声,说老爷要请封世子,我也是不怕意外就怕万一,毕竟商姨娘那时候得宠,我怕老爷被迷了眼,真为那个庶子请封号。”那时候算是王氏嫁入许家过的最苦的一段时日,她这个人擅长在风平浪静之时布下天罗地网、慢慢等待时机将对方一网打尽,可是她却不善于处理突发事件,但凡有任何一件事情不按照她预期的方向走,她便能乱了心智慌了手脚。
只能说,这人有远谋、却没有急智。
商姨娘得势时,府上都说老爷也对许烨华另眼相看,王氏便心生猜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利用楚楚给许烨华下绊子,最后还招惹了梁国公府的二公子,这么闹将下去,效果出奇的好,竟成功把许烨华赶出了京城。其实现在想来,这样做确实没有必要,与其被自己管的服服帖帖的许烨华,还不如想想怎么对付许烨霖。
“当时老奴就劝您,老爷虽然心软,可也不至于被女人吹几句枕边风就乱了规矩,府上两个嫡子,哪轮得着庶子承爵。”
王氏也有点后悔,“这么多事还不是老太太搞出来的,你见过哪个有门有面的人家长子是庶出的?那老太婆当年犯蠢,段闻玉生不出儿子,就往老爷房里塞人,搞出个庶长子,成什么体统。”
王氏又动气了,孙天家的赶紧安抚道,“夫人别在意,好在现在商姨娘和华哥儿都不在了,问题不都解决了么。”他们家夫人在面对段氏子女的无理取闹时能做出一副贤惠安然的样子,可是孙天家的知道,他们家夫人气性其实大得很,于是转移话题说,“对了,婉儿姑娘的身子已经大好了,只是精神头还是不够,夫人有空还是去开解开解吧。”
这几日趁着府上乱作一团,王氏要来了堕胎药,派人给婉儿送过去,听说婉儿喝了之后直闹肚子疼,估计是药效有了作用,幸好这事发现得早能及时捂住,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王氏派去的探子也回来禀报。
原来是婉儿在温州时和王氏哥哥的一个门生勾搭上了,清明祭祖之时,那两个人竟在山里无人之处欲行苟且之事,被人撞破后闹的满城风雨,王氏的嫂子眼见女儿在温州府那边混不下去了,这才把这个不知礼义廉耻的女儿送到王氏这边。
“她这是想让我在京城给她闺女找个婆家呢,想的倒美,拿我当什么人了,什么下贱人的下贱事都想让我管么。”王氏对自己的侄女没有丝毫感情,若不是怕和王家闹的太难看,她真是一碗打胎药都不稀罕给王婉儿送去,就应该叫她大着肚子回温州府,叫大伙都来看看她好嫂子养的好闺女。
孙天家的对王氏感到很无奈,王氏有时候六亲不认,让孙天家的都感到发指。“夫人啊,好歹也是您的亲侄女……”
“再说吧,最近府上事情这么多,我哪忙得过来。那丫头看着乖巧,心可不小,随便给她找个婆家她能依么?一切等蓉姐儿出嫁再说,叫她耐心等两个月,正好养养身子,别落下什么病根。”
嘉萱在房间里养了半个多月,直到脸上的皮肤恢复白净,这才又生龙活虎的出门。
她带着一个食盒来看望许嘉仁,彼时许嘉仁正坐在镜台前往脸上扑脂粉,见嘉萱来了,停下手头的动作,招呼她坐下。
嘉萱把食盒盖子打开,端出一个小碟,上面斜斜歪歪摆了几块糕点,许嘉仁皱眉问道,“这什么?”
嘉萱笑嘻嘻道,“枣泥糕,我亲自下厨做的,给你尝尝。”
“你什么时候开始钻研起厨艺了?”嘉仁面对眼前的黑暗料理,实在下不去嘴,鼓足勇气拿了一块复又放下。“这个真的能吃?”
嘉萱嘟起嘴,“当然能,这几天我闷在屋子里头,没有别的事做,只好研究起菜谱来了。”
“你明年就出嫁了,现在不应该研究一下你那个见不得人的女红么?”
“你怎么话这么多啊!”嘉萱拿起糕点亲自塞住嘉仁的嘴巴,“快试试好吃不好吃呀,好吃的话我就给郭淮留点。”
许嘉仁听了这话差点没呛到,这是又重色轻友的拿自己当试验品了。
嘉萱站起来,在嘉仁屋子里逛了几圈,然后吸吸鼻子,“好香啊!什么味道?”说着,到处去嗅嗅,最后把目光锁定在嘉仁的胭脂盒,掀开盖子闻了闻,又拿手去沾了点胭脂,直接往脸上涂。
嘉仁忙站起来打她的手,“你可真行啊,什么都敢往脸上糊,不怕出事么,你记吃不记打啊!”
嘉仁愈发佩服起嘉萱来,这姑娘当初在破相边缘时,哭的那叫一个惊天动地,颇有孟姜女哭倒长城的架势,坚强这个词和她是无缘的,淡定这个词和她是不沾边的。可当这个姑娘知道自己的脸有救时,前一秒还挂着泪珠子的面庞马上就笑开了花,情绪变化之快让许嘉仁瞠目结舌。
等她现在康复了,她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完全没有被害后的心有余悸,似乎这件事对她一点影响都没有。
这没心没肺的劲儿,许嘉仁彻底服了。
嘉萱瘪瘪嘴,“你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嘛?”
嘉仁被噎的说不出话来,“被蛇咬的是你,不是我!你敢不敢长点心?”
“不用了吧,老四不是离家出走了吗,应该没人害我了。”
“你倒真是想得开啊!”嘉仁冷笑一声,“你能不能动动脑子,你都快为□□了,心里能不能装点事?你不觉得这事情很奇怪么,明明害四姐姐受罚的人是我,可是她却只害你,我却安然无恙……”
“她那个人就是心机重,谁知道她在想什么。”
嘉仁本来还想说,你真的觉得是四姐姐做的么,可是一看嘉萱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她觉得没必要说了。“二姐姐,别的事我也不说了,说多了你又要说我烦。我就嘱咐你一句,前几天王氏派给你的丫鬟你别太过亲信,万事留个心眼。”
嘉萱要知道妹妹是为自己好,“知道了,你担心你自己吧,王氏不也给你四个丫鬟,反正我以后出嫁了,王氏拿捏不了我,你自己可要小心,别被她欺负了。”
嘉仁撇撇嘴,又对她道,“这次的事你也要涨个教训,不管是不是四姐姐做的,你以后都别那么说话了。”嘉萱有个毛病,那就是爱找茬,只要她看不上的人,她总是能想尽一切办法找人家的麻烦,不知不觉就结下了仇,简直就是一个大号熊孩子。这次的事情,若不是她先去挑衅嘉怜,两个人也不会发生口角,更不会把自己牵扯进去,还白白挨了一个小鬼的一巴掌。
嘉萱心情不错,说什么都是是是,嘉仁去门外看了看,确定没人偷听,便问嘉萱,“对了,前几天我拜托你帮我问的事,你问了没有?”
嘉萱眨眨眼睛,“什么事情呀?”
嘉仁一拍脑门,“就是……就是那个叶大的事情……你不会是忘了吧?”
嘉萱忽然收起了笑脸,难得严肃的审问嘉仁,“我发现,你似乎对那个瘸子特别的感兴趣。”
“你别那么叫人家。”
嘉萱“嗳”了一声,“坏了坏了,你都开始护着他了,你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嘉仁瞪着嘉萱,“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把你和郭淮通信的事说出去!”
“我错了还不行么。”嘉萱哀求道,“你又没看上他,为什么总跟我打听他的事,而且,我感觉你对他比我对他还了解,五妹妹,你可别动心思,叶大那个瘸腿的情况你是知道的,而且,他都那么大了,和你年纪也不合适,咱们家和梁国公府又闹的不太愉快,你们俩绝对是不可能的啊。”
“你别胡说。我没想这么多。”嘉仁关心叶大的原因自然不能让嘉萱知道。
这些日子,叶大抓着自己的手腕,对自己恶狠狠地一番话时常回响在自己耳畔,每次想到这件事,许嘉仁心里都会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再加上她病了,噩梦连连,竟有种叶大出现在自己梦中的错觉。
那天叶大晕倒了,恰逢阿九等人赶到,嘉仁当时心烦意乱,待雨停了就先行告辞,从那之后她就再没见到叶大。
她其实想去问问叶大,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究竟是不是对她说的,还是疼痛难忍导致神志不清错把自己当成了别人?
反正许嘉仁觉得,自己得见他一面。
“别想了,他离京了,郭淮还没回京时他就已经走了。”嘉萱也不逗弄嘉仁了,“郭淮都没来得及和他道别。”
许嘉仁一愣,“嗯?你是说,郭淮没见到他?”那慧通大师是谁请来的?不是说只有叶柏昊请得动慧通大师么?如果郭淮联系不到叶柏昊,而慧通大师又主动来国公府替嘉萱诊治,那这一切难不成是叶柏昊的授意?
当然,这些疑问姑且只能埋藏在许嘉仁的心底。
有些问题是注定没有答案的,而有些问题就比较幸运了,它今日的神秘只为了让你有一天亲自去揭开它的谜底。
所以,只能等待。
不知不觉两年过去了。
国公府的人还是没找到四姑娘许嘉怜,许洪业派人去商姨娘所在的别庄蹲守着,如果许嘉怜去找自己的亲娘,那么那些人就要把四姑娘带回来。
不过那些人一直没有回来,一回来就带了商姨娘的死讯。
商姨娘染了病,客死异乡。
许洪业听了这个消息,自斟自饮喝了一顿闷酒,从此商姨娘这个名字就再也没出现在他的口中。
许嘉仁觉得,这个男人看似柔情,其实薄情的很。
许烨华也娶了妻子,还有了一双儿女。
这桩亲事是先斩后奏的,对方是一个平民女子,女子的父亲是木匠,许洪业本来是没有把许烨华一家接回来的意思,可是老太太想看看自己的曾孙,许洪业便动了把许烨华接回来的念头。
许嘉蓉和许嘉怜先后出了嫁。
姐妹俩嫁的都是良配,可是境遇却有所不同。
许嘉萱嫁入东阁府上,和郭淮自是恩爱异常,公婆也都是宽厚之人,对自己这位算不得贤惠的儿媳妇也很宽容,嘉萱做了人家的媳妇,性子也确实收敛了些许,谈不上端庄稳重,但是至少不会随便找人麻烦和人多生口角。只两样有些不顺心,一是成婚一年半,肚子还是没有动静,二是嘉萱和她那位小姑子郭琪还是合不来。
而许嘉蓉一过门,第二天就一病不起,萧瑞没了法子,便把许嘉蓉送到南方养病,这一去就两年,萧瑞隔两个月会特地去南方看看嘉蓉,不过夫妻俩聚少离多,苦乐外人无法评断。
许嘉萱是有些不满的,私下和许嘉仁道,“总把大姐留在南方是什么意思,难道京城就不能养病了?姐姐到底是真病假病,哪有什么病一病病一年的,大姐身子有这么弱么,瑞王他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想养外室?还是想纳妾鸠占鹊巢?仗着是皇家,当我们国公府好欺负是不是,他不过就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能有多神气。”
许嘉仁正坐在床上打络子,听许嘉萱絮絮叨叨的一连串牢骚,头也不抬,“你这话跟我说说也就罢了,可别出去乱说。”
嘉萱还是不服气,“我知道,你还拿我当小孩子呢。我就是看不过眼,就因为瑞王是皇家人,咱们大姐受了这么大委屈,父亲连个屁都不敢放。”
嘉萱越说越口无遮掩,嘉仁忙放下手里的活,坐到她身边来,“你为什么就一口咬定大姐没有病呢,万一瑞王是为大姐好,所以把大姐送走呢。我也私下打听过,瑞王府干净得很,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你别把事情都往坏处想。”
“亲自看看不就知道了,我打算过些日子去南方走一趟,顺便看看大姐。”
“你……说出门就出门?”嘉萱诧异问道。
嘉萱笑着说,目光有几分小聪明的得意,“当然不是了,我得想好理由,听说南方有个庙求子特别灵,我要是这么和我婆婆说,她没有拒绝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