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身边的人:“我是谁?”
他们恭敬的说:“长官。您是一号。”
她撇开所有人,努力回忆自己的名字,她想得脑袋都要炸了,却再也没有想起来。
二号到七号的回炉再造逐年完成,依次编入了她的特别行动队。某次,他们一同外出执行任务,半路上七号忽然说:“队长,这里,我有感觉。我肯定来过。”
他们谁也没有来过这里。然而七号无端抱头痛哭的样子引起了所有人的共鸣。
她决定就地解散,所有人自由行动,去寻找自己的前世。
她偷偷潜回居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牢狱。经历了快十年的实战,她已经炉火纯青,并且这里也是她熟悉的地方。她潜入档案室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绝密档案,没有惊动任何人。
找到档案记载的地址,是一个清晨。她启动伪装模式,变化成晨起的女白领,在那个小区的绿化带边停下。恍惚间,她看到一个小女孩穿着碎花小裙子,光洁的小手臂在一个衬衣男人的大手里牵着,他们就像掉帧的投影从她面前慢慢走过,闪烁着,化入虚幻。
她感到自己的心脏破了一个洞,剧痛难当。然而系统自检一遍又一遍,没有任何问题。
她停在那里,看着那栋熟悉的住宅楼,那个熟悉的门口,再也不能前进一步。
不久,行人渐渐多了。她正要离开,却看到了一个老人。
她认为自己并不认识他,但那感觉如此熟悉,掉帧的影像在自己面前划过一遍又一遍。然而真正走过去的,却是一个老人,牵着一个身高才过成人膝盖的小男孩。
她伪装成各种身份,在小区里观察了一个星期。有时候是老头牵着小男孩出来,有时候是个老太太。
她偷偷采集到二老的头发样本进行化验,事实证明她并没有找错。他们就是不知道多少年前,一左一右,用力亲吻自己的父母。现在,他们已经垂暮,儿子儿媳孙子,一家人和和美美,幸福安康。
她觉得也挺好。
打算就此离去的时候,她觉得仍有遗憾。她又伪装成一个背着相机的报社记者,要采访两位老人关于失踪儿童的话题。她并没有想要太多,只需他们稍稍回忆儿时的自己,证明自己曾经存在过、曾经幸福过、被人记得过、被人思念过……她就会带着这样的满足,投身到组织出生入死的战斗中,死且无怨。
她紧张不安,满怀期待地敲门进去……
然而即便是这样一个简单的要求,她也没有得到满足。
他们对她的询问避而不答,始终不愿意承认有过一个失踪的女儿。她看得出来他们在说谎,因为从他们的眼睛里,毫不避讳流露出了深深的厌恶。
而在她的力场感知中,他们的整个家里,也没有留存任何一件与自己有关的物品。她的记忆已经渐渐复苏,她记得哪里应该放过什么。比如儿时的照片,衣柜和鞋子,蝴蝶结发卡,三好学生奖状……什么也没有。一切都像是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她感到慌张,再三追问,他们将她赶出门去。
离开这座生活过十年的旧楼,她脑中空空一片。
她想问:“我是谁?”
但是得不到回答。也许她本来就是一件在实验室里合成的机器。她百般妄想自己是一个人类……也许不是个正常的人类,但终归还是人。现在真相揭示开来,她不是。
良久,她积攒了二十年的眼泪,终于无声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