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这个年过的大起大落,先前因为贾琏夫妻的事,老太太昼夜难眠,一想到养了二十几年的孙子要搬出去单过,贾母那心里终究不是滋味。后来又担心皇帝处置,年前也不敢张灯结彩,更连续推了好几家的邀约。
谁知喜从天降,她们娘娘又蒙得圣上的复宠,年三十的夜宴上,皇后端坐新君之左,元妃娘娘陪侍在右侧。满朝文武谁看不见?老太太一时风光无限,风头直逼皇后的母亲国安夫人。
忙碌了这几日,贾母就想着去亲戚家避避这些琐碎的拜访,刚巧邢家又来送帖子,贾母便兴致勃勃的招来一干儿媳、孙媳,孙女们。
薛姨妈和贾母对坐,邢夫人与王夫人择了房门前的两张雕花红木椅子,与之相邻的是李婶娘和李纨。宝钗等姊妹七八个就端坐在炕上,贾母早将宝玉搂在怀中。下面伺候的小丫头子不断端来水果茶点。
“说起这事儿,也是舅爷家的心意,若咱们不去总显得没了情分。正好老大媳妇没能见见她兄弟,这次去认认家门,今后往来交际,也叫宝玉和姑娘们多个串门的亲戚。”
邢夫人笑逐颜开,忙陪笑道:“老太太说的极是,我这个兄弟也有大本事,买了凤尾胡同的宅子,听说布置的不比赖大家的差。”
王夫人好笑,这个大太太,真真夯货一个。
哪有将自家兄弟和个奴才相比的?也不怕落了身份!
贾母淡淡一笑:“究竟好不好。去了才知。我想着,明儿咱们都去,姨妈和婶娘也去。长天老日的,在家里也是睡觉,不如去吃酒听戏,图个乐子。”
王夫人连忙起身,语气中带着为难:“柳国公家早下了帖子,媳妇已经应下了,言而无信倒显得咱们怠慢轻视。”
柳国公家有位小姐,今年芳龄十六。已经报备了内府准备明年参加选秀。贾母知道王夫人的那点小心思,是想先过去给元春探探敌情。
这事关贾家的兴旺,老太太自然不敢疏忽,便点头准了。
薛姨妈心里也不愿意,她是王夫人的妹子,和大太太不过面子上的交情,实在不想去邢家给对方捧场。薛姨妈便有心找个借口推辞掉。
谁知贾母却先发制人。拉着薛姨妈笑道:“你姐姐忙,你却一定要到,舅太太特特叫人来姨太太和婶娘,咱们总不能拂了舅太太的一片好心!”
薛姨妈有苦叫不出,只能尴尬的点头。
单表次日一早,贾珍来荣国府接人,如今贾琏不在。荣国府这边的大事小情少不了要劳动珍大爷。贾蓉和贾蔷、贾芸骑着高头大马。左右护住贾母的大轿,不时吆喝轿夫们轻抬轻放。街上人知道是贾家老祖宗出门串亲戚,眼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更好奇能让贾家老太君亲自降临的府上是什么门第。
这边邢忠和卢氏早早的就守在凤尾胡同街口,远远见贾家的车马过来,连忙过去相迎。贾珍不敢托大,忙拉住辔头下马给邢忠请安,论辈分。珍大爷也该叫邢忠一句舅舅,可尴尬的是,邢忠年纪比贾珍还小了那么五六岁。
贾母挽着卢氏的手,身后浩浩荡荡一帮人,一面笑一面打量邢家的大院。岫烟已经在后花园的百泰阁里置办出两桌酒席,正前方是个临时搭建的小戏台,不时有进进出出的小戏子。
贾母等见邢家这花园虽不及大观园,却也十分整齐宽敞,泉石林木,楼台亭轩,正经有几处惊心动魄的景观。只可惜是寒冬时节,不见葱翠绿木,倒是途径一处的红梅开的格外夺目,就是芦雪庵中那些也稍显逊色些。
贾母坐在主位上,感慨的看着卢氏:“怪不得舅太太不愿意往我们那儿走动,和舅太太这儿一比,我们住的园子越发和马圈似的。”
卢氏连连笑道:“瞧老祖宗说的,这是臊我们呢!一个破院子,哪里就能和娘娘的省亲别墅相比?大伙儿是没瞧见我们刚住进来的时候,这些都是岫烟领着婆子们收拾的,勉强有个雏形,等来年春暖花开,多多的种上果树花卉,届时再请老太太来过端午。”
坐在一旁的邢夫人听了卢氏这话,心中难免带了几分欢喜。
这端午又俗称避午,出嫁的女儿适逢这一日就要回娘家躲避灾祸。这二三年,邢夫人的死对头王夫人每每会邀请薛姨妈到正院去小聚,明里暗里将荣国府做了薛姨妈的娘家。
邢夫人倒也想找个诉苦避午的地方,可老家隔着十万八千里。好容易将娘家兄弟盼来,弟妹又不中用,邢夫人在卢氏面前狠狠吃过大亏。
如今她听弟妹在老太太面前温柔小心的作陪,邢夫人还以为卢氏在变相的与自己赔不是,所以脸上带了几分和悦之色。
且说宝玉和众姊妹挤在一张大圆桌前,抻着脖子往戏台上张望。也不见下人来送戏折子,宝玉就偷偷和史湘云犯嘀咕:“你说,邢姐姐家找的是个什么戏班子?这锣鼓都响了,怎么还不叫咱们点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