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走了之后,病房再度变得安静。她一动不动的躺着,理智渐渐有所恢复,但转瞬即被潮水般涌来的绝望,冲得无影无踪。
不管最后自己蓄意伤人的罪名是否成立,她的房子、工作、甚至是名声,都彻彻底底的毁了……卜晴忧虑的同时,宁城早报、早间新闻30分,正在滚动播报御景苑凶案。
社会新闻的热度尚未消减,卜晴和俞知远的离婚内情八卦,又被搬上了网络和电视台。同时出现的,还有数张卜晴与张乐成,还有宋旷林的亲密合影……
一时间,狐狸精、贱女人、各种婊的辱骂充斥网络。高官之女被情敌捅伤,俞家孙媳妇婚内出轨,任何一个标题,都充满了欲语还休的爆点。这些夺人眼球的报道,导致卜晴和俞知远各自的单位门前,在短时间内,聚集了无数挖新闻的记者。
宁城区直属保育院当天上午,在没经过任何调查的情况下,直接宣告辞退卜晴。俞知远也被单位领导找去谈话,让他注意影响。新项目立项会议开到十点,他烦躁的回办公室收拾了下。即从单位后门离开,驾车赶去武警总院。
俞老先生还没醒,他的两个姑姑和姑父虽一大早赶了过来,这会却不见人影。昨晚连夜赶回来的张秘书,哈欠连连的守在一边,见他进来立即使了个眼色,让他到外面去说话。
“怎么闹成这个样子?”出了门,张秘书立即压低嗓音问道:“卜晴那孩子情况怎么样?”
俞知远头疼的揉了下太阳穴:“三言两语的解释不清楚,这件事卜晴没有错,我会想办法帮她避开拘留。钟叔现在人在北京,我准备再去一趟北京,求叔公帮忙找他疏通疏通。”
“别……”张秘书叹了口气,迅速看了看四周,悄声跟他耳语。
“这么严重?”俞知远骇然,一颗心瞬间沉到谷底。
张秘书安慰拍拍他:“案子一点都不复杂,复杂的是霄霄是钟书记的女儿,而卜晴的身份尴尬。要不你先请示下两个姑姑和姑父,他们和钟家的关系比较近。”
“我试试。”俞知远神色凝重的点头:“柳妈中午的火车,我已经安排王叔去接,这段时间,爷爷还得麻烦你和柳妈多费心。”
“傻孩子……”张秘书苦笑着嘟囔一句,转身折回病房。
俞知远也进去陪了一阵,又去医生办公室,仔细求证了一番爷爷昏迷的原因。心里有底之后,他离开武警总院,再去刑警队找任飞。
然而,得到的消息并不乐观,卜晴刺伤钟碧霄一案,已移交给刑侦二队的队长韩凯,也就是钟庆卓爱人的表外甥负责。由于案发时只有俞老先生一个目击证人,两个保姆和小护工都有不在场证明,想帮卜晴洗脱嫌疑,目前只能等俞老先生苏醒过来。
任飞说完,神色晦暗的敲着办公桌:“这件事的舆论对你也非常不利,趁着霄霄那边的笔录还没出,我建议你听取御书的意见,赶快加紧速度,最好能在移交拘留所之前,让她怀上。”
“你当种萝卜呢?一颗子一棵芽!”俞知远火大地攥了攥拳头。
“一次不行就多来几次……”任飞正儿八经的说:“别说你小子心里没过这个想法。”
俞知远目光凶狠的睨过去,又坐了片刻,起身走人。
把卜晴就地办了的想法当然有,但怎么也得你情我愿,他干不来强迫的事,也不想勉强她。从刑警队出来,他联系上杜御书,问老太太那边安排得如何。
杜御书在电话里叫苦不迭,说自己这会正在花园里冒雨刨地,给老太太种菜用。这笔账先记下,以后找他讨。俞知远的眉梢染上一丝苦涩的笑意,调侃两句,抓紧时间回武警总院见姑姑和姑父。
开口之前,他始终以为,看在卜晴曾经照顾过奶奶的份上,两个姑姑就算拒绝,也不会如此直白,可惜他想错了。二姑和小姑难得的意见统一,不但禁止他和卜晴继续往来,也不同意帮忙说情。
俞知远见说不通,干脆懒得求她们。因为下午还有个会要开,他出了武警总院,立即马不停蹄地去了宁城三院。三院和刑警队是合作医院,正好院长就是他母亲在世时的同事,这些年一直都保持着往来,所以他才放心大胆的将卜晴击昏。
到了病房外边,俞知远发觉任飞早上安排过来的警察,依然换成了个面目陌生的新人,心里顿时极为不爽。钟庆卓这么快安排好一切,摆明了就是针对他,针对卜晴。
有了这个认知,他反而变得极其平静。只要避开拘留程序不让卜晴受苦,他有的是时间慢慢算总账。
推门进去,卜晴安静的躺在床上吊水,一张脸苍白得了无生气。他咳了下,引起她注意后马上用眼神示意她:别说话。
卜晴余光瞥见门外的半个脑袋,轻轻点了下头,等他坐到床边了才悄声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走?我不想呆在这里。”
俞知远敛眉端详着她,本想说你怀孕了才可以走,可到了嘴边楞是说不出来:“我正在尽量安排,你相信我。”
卜晴一早上都在胡思乱想,这会一激动便有些口不择言:“我的工作、我的房子都没了,奶奶和卜朗今后要如何生活,你替我想过没有?相信你!我之所以落到这般田地,还不都是你这个扫把星害的,你拿什么让我相信……”
俞知远嘴唇动了动,硬是忍着没回嘴。钟碧霄会走极端,这是他没想过的,卜晴的指责又有理有据,根本不容他辩驳。
卜晴压着嗓子骂了一阵,脑子渐渐清醒下来,问起俞老先生的伤势。
俞知远简单说完,顺便硬着头皮把杜御书的办法说出来,小心征求她的意见。卜晴不敢置信的望着他,半晌才憋出一句:“你是来搞笑的吧?把我害成这样还不够!”
“我从来就没想害过你,要想也是想把你重新娶回来,好好护着。”俞知远眉头紧蹙:“这个事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
卜晴垂下头,没在接话,转而认真的思考着他的提议。
俞知远枯坐一旁,心里又期待她答应,又觉得亏了她。第一次结婚,没有婚礼,婚纱也没有。这一次,还没进展到求婚的阶段,就这么让她给自己生孩子,即便被拒绝了他也无话可说。
沉默中,手机有电话进来,是柳妈。俞知远听她说已经和王叔在去武警总院的路上,稍感安心。他刚想挂断,柳妈又说了一个事:俞老太太从楼上摔下来那年,看房子的保姆和钟碧霄都在场。
“我知道了,谢谢柳妈。”俞知远结束通话,回头让卜晴仔细考虑,便出了病房联系任飞。
毕竟年代久远,看房的保姆借口说自己忘了,问什么都不肯答,就连任飞也束手无策。俞知远着急赶回单位开会,把人丢给任飞便走了。
这一忙就又过去了三天,俞知远一大早接到任飞的电话,说是北京方面来消息,证实钟碧霄还处于昏迷状态,同时省厅这边一直催促批捕卜晴,问他准备怎么做。
“我处理完单位的事,马上去三院见卜晴。其他该接着查的事,你继续查下去。”俞知远丢下一句话,匆匆关闭电脑,一身疲惫的从后门离开单位。
清晨的街道泥泞又清静,如丝的细雨纷纷扬扬落下。他平稳的控制着方向盘,心里其实乱的没有一点头绪。他太低估了舆论给这件事造成的影响,部分无中生有的言论,如今俨然成了铁证。
倘若钟碧霄始终昏迷不醒,卜晴想要不被批捕,更是难上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