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长吁短叹,直到远处青翠的山峦已然在望,我收回心神,摇摇头,降低剑身。
在空中逡巡了约莫半盏茶,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我发现了那个眼熟的纤细身影。
捏着隐身诀落下地,在暗处显出身形,我正正衣冠,朝人群中的她走去。
“母亲。”我站在女人身后,轻声道。
她似乎怔了一怔,回过头,看到我,眼睛弯起来。
“阿棘。”
一个咬了一口的包子递过来,我接住,托在手里,眼睛却瞟着四周。
唉,果然又是自己一个人……虽然本来就不抱希望,但是母亲你这种“已婚妇女乏人问津”的灰暗气场,真让身为军师的我莫名伤感啊。
“母亲。”我认真地看着她,“你不是说要去找澹台叔叔吗?”
“啊,那个啊,”她似乎有些意外我竟然看到了她写给蛊师的信,顿了顿,笑起来,“如果我不那么说,他大概很快就能想到我在这里了。”
已婚妇女得意洋洋:“澹台这只孔雀可不好找,神出鬼没。有他帮我扰乱敌军,我这边就轻松了~”
……所以你是将蛊师当阶级敌人在防么?反正都这样了不如直接蹬了丫,我们回头找孔雀君如何?
双眼发亮,我酝酿了一下腹稿,正信心满满地要铺开一场空前绝后的激情演讲,眼风里突然掠进一个墨蓝色的身影,我心脏一个趔趄,险些咬到自己舌头。
他、他怎么来了……这个距离……会听到的啊!
“说起来,还要多亏你当时一句‘远者隐,近者显’,我才能下决心离开呢。”某人对即将爆发的恶战浑然不知,欢欢喜喜地把我往地狱里推,忽然一眼瞄到我的手,脸色顿时关切,“阿棘,包子怎么不吃?”
我默默无言,含泪咬下一口包子,这莫非就是本人最后的晚餐……
“好吃吧?”始作俑者微笑,“这是全天下最好吃的包子哦。”
虽然心乱如麻,可我还是忍不住出声吐槽:“全天下什么的,太夸张了吧……。”
然后我后知后觉地看到了她眼中回忆的光。
……说是全天下什么的,其实只是因为是蜀山附近的包子吧。
童年的记忆之类的,真是令人困扰呢……要顺着她的话说吗?看起来很可怜的样子……我知道她一直没回过蜀山,因为山上有个她不敢面对的人。
青梅竹马的故事,似乎总是很容易留下遗憾。——莫非是大师兄才是小师妹的真爱?
哦……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父亲(重读),你没戏了,哼哼……我飞快地瞥了那边已经开始散发冷气的男人一眼,奇迹般地于恐惧中生出一缕幸灾乐祸来。
母亲望着我手中的包子,眼神忽然一变,然后我听到她轻轻叹息。
“阿棘,”母亲的声音出奇地温柔,令人不由得想到此刻她一定正想着某个令她温暖的人。
“你回家的时候,带一斤包子回去吧。”维持着那种柔得滴水的腔调,“给你父亲尝尝。”
……诶?
那种春水一样的语调,竟然是因为想到那个家暴渣男?不……这不可能!
我以为我出现了幻听,但下一瞬,我终于意识到,英明神武的不是我,而是眼前这个……
扮猪吃老虎的女人!
直到蛊师牵着母亲离开,我还愣在原地。
……居然在发现敌军的一瞬间就想到了对策,充分利用自己背对敌军这一特点,自弹自唱了一场“真心表白”,从而将自己从“离家出走的坏女人”反派角色转变成“即使出门在外也时刻不忘家中夫君的贤妻”……
真是太奸诈了!
惆怅地回想着女人临转身前悄悄抛过来的那个得意眼神,我深深叹气。
算了,随便你们玩吧。
下个月就满十二岁了,我也该离家自立了啊。
这趟出去,帮他们留意一下吧。说不定能找到什么办法,治疗母亲当年被道藏门救下后留下的后遗症。
亲生孩子的话,蛊师,你究竟会怎么对他呢?
我可是很好奇啊……